第十章 谢谢与谢谢
马军华开车停下的时候，觉得自己找错了地方。
他不止一次远远看过马东宝的修车部，远远看着马东宝在哪儿，拆车，装车，满手油污，满脸汗水。
觉得这样的马东宝，还是有希望的，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还是以马东宝为骄傲的，不好好学习怎么了，还不是一样有出息。
可是今天，听说马东宝在外面败坏大福的名声，造谣大福发动机主轴连接杆有质量问题。
马军华气坏了，人品有问题，有再大的出息也不行。
“看看，看看，平时也就三两个人在他这儿修车，今天这么多人，全是他骗来的。”
马军华对着后排座的女人说，“你看看你生的什么儿子。”
“我儿子怎么了，怎么了，来的人多，说明他修车修的好，人越多越好！”
女人看不惯马军华，觉得他看不得自己儿子好。
“来的人多，说明你儿子骗的人多，要不然你觉得能有多少人来修车，大福的车质量什么样你不知道，大福的车，能有这种批量的毛病！”
马军华一直以厂为家，大福基本上就是在他手上逐步壮大起来的，他对大福厂倾注的心血，比对马东宝多。
“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就不信东宝瞎说。”
女人推开车门，直奔人群中间而去。
牛怀礼此刻正被一群人围着，十几条满是油污的铁棍空中飞舞，看起来好像要被毒打一样。
“哎，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马军华后发先至，冲进人群，挡在了牛怀礼面前。
“没打，没打，马厂长，你看他们拿的连接杆，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有几个还是新买的摩托车，骑了不到三个月。”
牛怀礼压低声音，凑到马军华耳朵旁边轻声说。
“不可能，主轴连接杆真有问题？我们用的那个厂的？迪亚？新东？古铜？”
马军华不相信，为了提高利润率，大福厂很多零配件已经外包出去，但对外包公司的要求也不低，不是什么厂都可以接的。
所以马军华有印象的，就是这几个大厂。
牛怀礼说，“迪亚的，目前这个连接杆，只包给了迪亚一家，应该是钢的质量不行，冷拉圆钢他们用的普通圆钢，抽检的时候还是用的冷拉。”
“混蛋！明天让采购科的刘胖子滚蛋，不对，让质检科的刘胖子滚蛋！”
马军华接过一根拆下来的主轴连接杆，仔细看了看，作为生产一线摸爬滚打出来的生产副厂长，多年的经验让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连接杆磨损严重。
如果是长时间使用，有磨损很正常，但是听牛怀礼说，最短的才不到三个月，只能说是质量不合格了。
“大福的厂长？赔钱赔钱！”
“我骑车差点出事，赔钱！”
有眼尖的已经认出来了马军华是大福厂厂长，此刻围着马军华，要求大福赔钱。
“大家静一下，听我说，连接杆，免费换，因连接杆造成损失，只要能证明，大福赔！”
马军华这才有空看看身后，马东宝等人正在给人修车，
而他们身后，是摆放在一起的连接杆，足足有数百个。
“大家可以在这儿就换，不用你们出钱，大福出。”
听到马军华的话，围观的人纷纷叹气，只是免费换连接杆，没什么好处，这个连接杆本来就是大福应该换的。
“怀礼，赶紧找供货厂，有大量连接杆的供货厂，要不然重新换上的这些迪亚的货，还会有隐患，第二次通知他们更换，可就没这么好解决了。”
马军华趁着大家的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拉着牛怀礼就钻出了包围圈，牛怀礼却摇摇头，
“迪亚以次充好，肯定是不能用了，这款连接杆为我们原本是有两家供货商的，但是利润低，另外一家不做了，只剩下迪亚。”
“什么，只有迪亚，那通知他们赶紧备货？”
“赶紧备货也来不及，而且他们如果再以次充好呢？”
牛怀礼指了指马东宝，
“东宝他们好像有不少，不知道哪家的货，我们从这家进货不就行了么！”
“这不是迪亚的？我，我去看看！”
马军华有点拉不下脸面，不过看到自己老婆已经在儿子身边正在说什么，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东宝，你这个连接杆是哪家产的啊？还有多少货？修车的钱老牛给你结。”
马东宝没停下手里的活儿，也没说话，他老妈先站起来了，
“呦，我生这个没用的儿子，大福的产品不会有任何问题，没问题你找我这个没用的儿子干什么，你在哪儿生了有用的儿子去找去啊。”
“唉！你能别说话吧，我跟儿子说话呢，这有正事，你回家再说。”
马军华又往前挪了几步，来到马东宝身边蹲下，“东宝，爸爸……”
“这些都是苏易他们家生产的，还有几千根库存，用的都是冷拉圆钢，质量没问题。”
马东宝指了指苏易，“你想谈什么去找他谈，我目前在你眼里还是不争气，不能到大福厂上班，给我一年时间，我证明给你看。”
马东宝说话的时候，眼泪已经留下来，但是他没有转脸，他知道，父亲是爱之深责之切，只是自己想走的路，跟父亲的认知有所偏差而已。
自己可以证明给他看，马东宝能行。
马军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去找苏易去了。
马东宝看着他跟苏易，心里坚定起来，一定可以，只短短一个星期，苏易就把自己这个小修车部折腾起来，他自家的工厂也成了大福的供应商。
接下来的合作，一定能成！
“小苏同志，这些连接杆是你们厂生产的？”
马军华底气没有那么足，所以语气听起来都有些和蔼，如果是采购科长刘胖子在这儿，肯定是高傲的仰着头，等着苏易巴结，至于工厂声誉的损失，干他刘胖子什么事儿。
“你好，马叔叔，我是东宝的同学，这件事情提前没跟你汇报，因为我们也想不到会影响这么大，否则就算是积压再多的货物，我也会让东宝提前跟你汇报。”
苏易当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见过比马军华大的领导太多了，比如互联网最牛的二马，他都见过真人，只是距离有点远。
“可是现在来的人太多了，大福如果不赶紧把这件事情挽回来，恐怕影响大福的口碑和声誉，本来我们国产摩托车就在本田铃木这些摩托车的压力下求生存，可不能自己再把自己的路堵住。”
“我父亲发现这个问题之后，连夜加班赶制，还借了十万块的高利贷进生产材料，才生产出来不到一万根连接杆，想着通过东宝的关系找到您，解决这个问题，可是我听说，您是刚正不阿，一切走程序，不能走门路，一旦通过私人关系找到你，就不要想当供货商了，所以才没敢。”
“都是我们的错，我们免费给大福提供一千根连接杆怎么样？”
苏易狡黠的看了看马军华的脸色，这个老男人眉毛轻微的抖动了一下，这个苏易，是东宝的同学，对自己是又拍马屁又将军。
“大福厂正常价格拿货，你们什么工厂？你父亲是谁？让他到大福采购科找刘胖子，不，到大福直接找我，我签一个长期采购协议。”
马军华本来想让苏易去找采购科，想到迪亚公司的事情，改了决定。
拍了拍苏易的肩膀，
“小伙子，你，很厉害，东宝跟着你，别让他吃亏！”
“马叔叔放心，我跟东宝会给你个惊喜。”
苏易想到的自然是修理厂，马军华点点头，心里默默的说，
“惊喜，现在就已经惊喜了！”
苏易看着马军华跟他妻子上车离开，来到马东宝身边蹲下，
“谢谢你，东宝。”
“是我该谢谢你，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不再拿我当他的累赘，让他被笑话，让他丢人。”
马东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留下来，
“我知道你想卖连接杆进大福，其实应该是大福求你们公司，否则十天之内，根本找不到足够多的连接杆，这样大福的名声就臭了。”
“你给了他面子，给了我面子，谢谢你。”
“不用谢！”苏易尴尬的拍着马东宝的肩膀，不顾手上的油泥，心说这孩子真好糊弄啊。
没在社会上打拼过，供货商再牛，敢找大福厂的事儿？
你趁大福需要，坐地起价，甚至提出来要求，大福不得不满足。
过了这几天呢，还想进大福的门，一边玩去吧！
随便找个理由说你产品不合格，就能断了供应商的路。
所以苏易，才放低姿态，为的就是抓住个机会，老苏同志的工厂，等不及了。
老苏同志等到苏易骑车子送来的消息时，楞在了当场。
“大福厂，我去直接找马军华签合同？”
苏易点了点头。
“签合同啦！”
“签合同啦，大福的合同。”
小加工厂里，一直在工作的工人都沸腾了，老刘更是跑过来抱住老苏，在空中转了几圈。
“我们的厂，活了！”
苏润南攥紧了拳头，他可以给妻儿一个幸福的未来了！
只是现在看，这个儿子，已经超越的他的怀抱，足以让他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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