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摊牌与鼓动
为了不过于惹有心人的注视,夏尔和卡里昂的私下聊天很快就结束了,然后他们两个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了这一片小小的角落,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在得到了卡里昂的解释之后,夏尔总算弄清楚了皇后陛下最近神思不属的原因。
正如卡里昂所言,其实这种事也是十分常见的从古以来,绝大多数法国君主都喜欢纵情声色,和情妇们风流快活,更何况是一向就十分放纵自己的拿破仑三世陛下?
实际上陛下能够在结婚一年之后才旧态复萌,已经是很给皇后陛下情分了。
当然,夏尔可以这么想,但是皇后陛下未必会这么想得开,处在她的立场上,她会看到什么呢?
因为一个国家政治的动乱,某天突然有人跑到自己家来,宣称想要让自己当法国的皇后,而那时候自己只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女子,对世事都懵然无知,不管事前有多少忧虑,皇后这个字眼对她来说还是意味着无比的荣耀,也意味着光大自己这个曾经困顿一时的王族的最好机会。
来到法国的初期,她也确实得到了这些东西,皇帝陛下十分宠爱她,给予了他能够给的一切荣典,而且整个帝国都在仰望着她,鲜花和赞颂几乎将她淹没,足以冲走之前心中的那些忧虑和不安。
然而,五光十色的梦境,终归还是有回到现实的那一天。一年后她才发现,原来这段婚姻、这个皇后的头衔,并不只意味着荣耀,还意味着痛苦和忍耐。
然后,他又重新抬起头来,看了看台上端坐在座位上的皇后陛下,她依旧是那么年轻美丽,除了略带勉强的笑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人相信她此时心里的苦痛。
哼,人总是会慢慢长大的嘛,孩子。夏尔不带恶意地想。
就在这时,皇帝陛下已经为第一场赛马的冠军颁了奖,然后和他一起享受了全场的欢呼,等到热烈的气氛慢慢消退之后,他才和自己的侍从们重新回到了高台上,而这时候夏尔和卡里昂都已经回到了这里。
接下来还有几场赛马,人们的情绪已经重新被再度向起跑点聚集的赛马和骑手们所点燃,不过皇帝陛下显然已经不再投入于这个游戏当中了,他开始左顾右盼地和身边的人们聊天,而这时候,俄国大使利特温斯基伯爵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跟前。
不过这次和刚才不一样,也许是考虑到现在已经处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缘故,大使不再使用刚才那种尖锐的言辞去批评英国人或者别的什么人,而是以毫无破绽的外交辞令迎合着皇帝陛下,进行着普通的聊天。
而这时候,皇后陛下也已经坐到了皇帝陛下的旁边,所以也成为了大使先生所着重讨好的人,他一直都有意想要恭维皇后陛下,通过这种方式在她的心里建立自己的良好印象。
这当然是很平常的外交技巧,几乎每个外交官有条件的时候都想尝试一下夫人路线,因为这样通常都会事半功倍。
不过,虽然这位大使已经十分努力地想要讨好皇后,而且确实谈天说地的时候也说得十分有趣,不过皇后陛下明显还是兴致不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使说着。
这下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皇后陛下不高兴了,大使身为察言观色的老手,自然也慢慢地不再和皇后陛下搭话,而皇帝陛下则显然有些尴尬。
他微微侧身,凑到了皇后陛下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而皇后陛下先是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然后以友好得多的态度和大使攀谈了起来。虽然这种转变谁都看得明白有些问题,可是大家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其乐融融地聊着天。
到了中午时分,午餐会终于开始了。
因为今天在场的人很多,所以大家选择在花园当中进餐。
因为事前的布置,现在花园里面被临时搭建了一些凉棚,点缀在花丛和树木之间,倒也有几分意趣。
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他们在宴会当中也端坐在了一起,虽然都是面带笑容,但是经过刚才的一幕幕之后,总让人觉得相互之间不是那么协调,不过也没有人打算深究这个问题。
与平常的宫廷宴会相比,今天枫丹白露花园当中的午餐,多了很多野味,这都是从附近的山野里面直接打到的,然后经过厨师的精心烹调被送上了餐桌,这些美味珍馐让来访的客人们都十分满意。
身为特地来到这里的外国公使,利特温斯基伯爵被安排到了离两位陛下很近的地方,而他的身份也被在场的人们所确认,有些外国外交官则在暗自揣摩,俄国公使被赐予这样的礼遇,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否会预示着俄国和法国两个强国要改弦更张,走向友好,还是那位精于阴谋的皇帝陛下的又一个障眼法而已?
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皇帝陛下已经通过这种方式实现了他的目标他已经让俄国公使受宠若惊,并且使他相信,自己真心有意于让两个帝国重修旧好。
法兰西帝国的友谊,原本对俄罗斯帝国来说并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不过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俄罗斯帝国在欧洲大陆上面临前所未有的孤立状态,那么这种友谊就显得弥足珍贵了,至少可以让俄国人最害怕的情况不至于发生。
虽然现在对法国皇帝逢迎奉承有些让人屈尊,但是这毕竟是暂时的,等到俄国度过了这个难关并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时候就该是法国人要有求于俄国了。
带着这种颇为自得的心情,大使并没有因为皇后陛下对自己的怠慢而不悦,反而很愉快地度过了这个皇家宴会。
等到宴会结束之后,他发现那位特雷维尔大臣跑到了皇帝陛下身边,于是他就坐在原位,等待皇帝陛下宣召自己从刚才皇帝陛下对他的态度来看,他相信皇帝陛下不会拒绝他的单独求见。
果然,很快,一位穿着礼服的侍从官就来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用十分纯熟的礼节性的笑容看着他。
“大使先生,皇帝陛下请您和他叙谈一下,请问您有时间吗?”
大使昂首挺胸,然后以同样的笑容看着对方,“我十分荣幸能够受到陛下的接见。”
“那么就请跟我来吧,先生。”这位侍从微微躬了躬身,然后转身为大使带路。
在枫丹白露的宫室里面穿行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来到了过去的国王起居的房间,而这时候大使发现皇帝陛下已经在等着他了,就连那位特雷维尔大臣阁下也在这里。
“大使先生,午餐您觉得如何?”他一进来,皇帝便就笑着冲他问。
这种问题也是为了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让对话显得不那么正式。
“我感觉很好,陛下,菜肴都很好吃。”大使当然也知情知趣,马上回答,“所以我借着这个机会饱餐了一顿。”
“哦,那就好。希望这能够给您带来一个愉快的回忆。”皇帝陛下点了点头,“您不用拘束,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您可以畅所欲言。”
“我十分感谢您给我这样的礼遇,这也让我对两国之间的未来顿时充满了信心。”大使马上就把话题往他希望的地方引了,“而这种未来,对欧洲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您持这种看法的话,那么我得说我很同意……”皇帝陛下还是颇有保留地看着他,“不过我想这种事情用语言是没有来表达是没有用的,友好,应该是一种实际行动的表现。”
“我也同意您的看法,真正的友好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而我们的沙皇陛下就想要向您提供这样的实际证明。”大使突然有些诡谲的笑了。“如果您愿意接受沙皇陛下给您带来的善意的话,那么您所希望的一切行动上的证明都将会出现。”
听到他这么说,皇帝陛下和夏尔互相对视了一眼。
“那么沙皇想要用什么行动来证明?”片刻之后,皇帝陛下再问。
“沙皇陛下十分理解您对法国地位的追求,他也很愿意看到法国走到它应该呆的位置上,维护欧洲的和平,所以他愿意支持您对此的一切努力,也愿意在您和某个……或者某些国家发生冲突的时候,保持善意的中立。”
顿了一顿之后,大使眼见已经提起了对方的兴趣,于是马上补充了一句,“如果您愿意的话,沙皇陛下认为两国甚至可以缔结一项秘密条约,彼此承认对方的行动自由并且保证互不干涉,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们还可以做出某些贸易上的让步,让法国的商界人士可以到俄国投资,让两国之间光辉的纽带可以变得更加牢固。”
“哦……!”在皇帝陛下的注视之下,大使将沙皇给出的善意条件一项项地说了出来,也如同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勾起了皇帝陛下的兴趣。
“我可不可以这么认为如果我们两国走向友好的话,法国之后在欧洲的任何行动,俄国都将保持善意中立,决不参与到反对法国的行动当中来?”也许是不放心,皇帝陛下再强调一遍,“任何行动?”
“任何行动。”大使挺直了腰杆,然后再度做出了保证。
路易-波拿巴上台之后,人人都知道他想要追随伯父的足迹在欧洲也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而大使的这个提议无异于表示俄国不会阻止他这么做这无异于让他的路上少了一个莫大的障碍,让他可以不用再恐惧走向伯父的下场。
想来皇帝陛下会对此十分满意的。
果然,在他这么保证了之后,皇帝陛下陷入到了长时间沉吟当中。
“一般来说,如果有人给了我一样好东西,通常就意味着他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同样的好东西……”最后,他终于打破了寂静,“那么,我想知道,沙皇陛下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除了法国的善意之外,我们别无所需。”大使笑着再重复了一遍,“我们不需要法国的一兵一卒,只需要他们留在兵营里面。”
“也就是说,俄国只要我们友善中立,然后就同意我们自行其是?”皇帝陛下当然听得懂对方隐含的意思了,“那么你们俄国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请您放心,我们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大使压低了声音,然后以一种颇为激昂的态度说,“我们只想要要与基督徒们几个世纪以来最邪恶、最狠毒、最凶残、最应该消失的敌人搏斗,我们要为上帝增光添彩,完成赐给俄罗斯人的使命。是的,奥斯曼人必须被永远打翻在地,这样它才能为数百年来它对欧洲所做的一切邪恶勾当赎罪……而俄罗斯人将让他们万劫不复。”
如同大使所预料的那样,对面的君臣两人又陷入到了寂静当中,因为他的这番话,无异于表明了俄国对土耳其人的战争已经无可避免了,而且这次的决心很大,不获得某种意义上的完全胜利的话是绝对不会收兵的。
“这样的伟大事业,我想我们会赢得每一个基督徒的欢呼,除了那个阴暗的岛国之外,”片刻之后,大使重新开口了,“那个岛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无恶不作,恨不得我们永远活在贫困和残杀当中,他们不愿意我们为基督徒的伟大事业而战,只因为他们嫉恨我们,而您……陛下,我恳请您不要被他们所蒙蔽,接受我们俄罗斯人的友谊,让欧洲能够摆脱这些英国人的邪恶影响,走上和平与繁荣的道路。”
皇帝陛下还是没有回答,不过大使并不惊奇,他刚才说的话确实十分耸动,对方不犹豫不考虑才是奇怪。
现在俄国已经箭在弦上,但是却又十分惧怕欧洲人联合起来反对他们,因此必须想尽办法分化西欧列强,只要法国人作壁上观,那么英国人就算怒不可遏,也未必有办法能够阻挡俄国。
“如果法国默许俄国人自行其是,那么法国也可以得到俄国人的保证?”也许是最后意动了,皇帝陛下再次追问。
“您可以做任何事情,向您的任何邻国提出应有的要求,俄国绝对不会干扰您。”大使毫不犹豫地跟皇帝陛下保证,“我就是带着这样的使命而来的,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有全权可以和您签订这样的君子协定。”
“俄国的官员们会反对沙皇的这个决定吗?”皇帝还是有些不放心,“据我所知还有很多人对我们有成见。”
“沙皇的意志是绝对的,俄罗斯没人可以违抗!像英国王家那样做一个小心翼翼的君主,耐着性子讨好每个下议院的疯子和骗子,仰承议会和内阁的鼻息,装成一群时髦的绅士,也真亏他们拉得下的脸来!这些绅士,毫无道德可言,只有一派虚伪和胡言,他们在全世界杀人放火,却喜欢在我们面前装作道貌岸然,真是岂有此理!”一边讥讽,伯爵的脸上也一边露出了嘲讽的笑,看上去对英国王室的做派颇为不屑。“而我们的沙皇陛下,他是上帝任命的君主,他拥有神圣的权力并且不受任何人的约束,他可以以自己来作为担保,让两国的友谊长期维持下去……而您,陛下,您也一样,您是上帝为法国选择的君主,拥有绝对的权力。”
接着,他抬起头来,十分热切地看着皇帝,“现在,您可以使用您的权力,为上帝服务,为基督徒的荣誉增光添彩,也为您的子民造福……俄国人绝对支持您,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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