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护短

　　清风明月一副看乡巴佬的模样，悟空不需要学读心术，就能准确的说出他们的心理活动。肯定是在嘲笑师父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

　　悟空重新直起身，活动长时间绷紧的腰，双眼里闪过明显的不满。这两个门徒到底是献宝，还是借献宝又想嘲笑师父一番？

　　屋内，清风见玄奘平静下来，重新请道：“高僧，还请您笑纳！”

　　玄奘垂眼看了看那盘内的两颗人参果，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去品尝。他揉了揉太阳穴，歉意道：“两位施主实在抱歉，贫僧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接纳此果，承蒙诸位盛情，实在罪过。”

　　清风一听有些急了：“高僧，您不收，这果子明天就要坏了。”明月也在一旁附和：“高僧，这果结一颗超过数千年，您不收可就要浪费了。”

　　听闻果实的珍贵，玄奘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处境，他蹙着眉死死盯了果实半天，才想起什么。“两位施主，不如将这两果转交给贫僧的徒弟，让他们待我承这份盛情吧。”

　　“高僧，师父吩咐，此果只能给您品尝。”

　　“贫僧与此果无缘，想让徒弟代受，有何不妥么？”

　　“师父如此吩咐，我等实在不敢违命。”清风接过托盘递了过去，“还请高僧亲自收下吧！”明月见状也开始劝：“是啊高僧，您就收下吧！”

　　玄奘的神情刚刚纠结起来，眼睛微闭，却听到明月的一声小声嘟囔：“况且您徒弟身份鄙贱卑微，怎么能受如此大礼呢？”

　　悟空敏锐，也听到了此话，顿时胸口涌起一团火气，她刚准备起身跳下屋顶找二童质问，却看到玄奘猛地睁开眼，端庄的姿态下突然散发出些微怒意，眉头少见的明显蹙起。

　　“施主，请收回评价贫僧徒儿的话！”

　　玄奘突然变化的气势让清风明月瞬间发怔，两人怎么也无法将此时带着不满神情，浑身带着压迫气势的人，和方才温和娴静的柔弱和尚联系在一起。二童一时发愣，而后被玄奘的再次开口唤醒：“徒儿与贫僧同处一派师门，按照名号排序的确很低，但不代表他们鄙贱！这一年来全靠他们保护，贫僧才能自长安抵达贵观。施主，贵观藏仙纳宝非凡人所能及，但并不代表就可以恃之自傲，随意贬低他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贫僧自知，但礼尚往来却同为道佛传统。今日登临贵观，施主们为东道主，所作所为贫僧本不该加以妄论，但如今施主出口诋伤贫僧徒儿，实在无礼。”

　　“家师德隆望尊，施主们身为他的弟子，却如此待客，就不觉得让尊师蒙羞么？”

　　一向好脾气的玄奘突然正色的说出如此一串长话，而且字字珠玑呛的二童没话说。本就理亏的他们顿觉羞耻，待玄奘暗示两人如此会败坏师父的名声终于坐不住了，清风不服气的反驳：“虽如此所说的确失礼，但我们哪里有说错？您前世为师父结识，自然需要礼数对待，可您的几个徒弟却都为无名小辈，大徒弟孙悟空三界有名，还不是因为五百年前胡作非为，留下的也竟是坏名声！要说蒙羞尊师，您的大徒弟才是吧？您的徒弟根本配不起用人参果！”

　　“腾！”清风的话刚落，悟空几乎就要捅破屋顶落下去给他当头一棒，却看到玄奘猛地站起身，椅子划过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瞬间让几人震住。

　　玄奘眼神冷厉，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伸手作揖，语气却极为疏远：“既然如此，那贫僧也和徒儿一样不配用贵观盛情，两位自便吧！”

　　说完他拂袖转身，不再言语。二童受到如此带刺的谢绝，一时气恼，愤愤的走出门，临跨出门槛，明月不客气的回过身。“不识抬举的和尚，真当自己很了不起吧，你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如此甚好。”玄奘回过身，毫不畏惧的直视明月的目光，“未与尔等相提并论，是贫僧的荣幸！”

　　“你……”明月气急，还想说什么，被清风拽住胳膊，满腔愤懑的离开了房间。

　　悟空趴在屋顶目送着二童消失在拐角的另一道圆拱门，嘴里似乎还在嘟囔一些难听的话，回过神时，她看到玄奘已经坐回床榻，十指相扣放在膝盖上，垂眸不知心中所想。他的面色里有无奈，有挫败，但更多的是一种为自己和几个师弟受到这种侮辱感到的心伤。玄奘摸了摸身边放下的佛珠，长长出了一口气，嘴里念叨一句“阿弥陀佛”，起身吹灭微弱的蜡烛，躺下歇息了。

　　悟空跳下房屋，透过油纸看着漆黑的屋内，心理活动也极为丰富。被辱骂的震怒还在，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安慰，是被人毫无理由庇护的温暖。或许之前师父对他们的关心只是淡淡的流露在很简单的行动上，可这一次却是淋漓尽致的从话语中迸溅出来，狂风扫落叶一般，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知为什么，目睹了这一切，悟空竟有些惊讶自己没有追着那两个门童暴打一顿。或许是因为感受到师父的在意，让她觉得满足，反而认为二童的狂妄言语不足为患了。但，这不代表她不会有报复的作为。

　　留下的都是坏名声么？悟空勾起嘴角不屑的笑起来。然而，就算是坏名声，历史变迁后也会被人记载，至少不会沦为你们两个这样的无名小辈。我们不配人参果？自己当年连天上的蟠桃都吃过，难道还消化不了你这人参果不成！

　　悟空嘴角的笑意愈加放大，眼珠来回打转，每一下都不加掩饰的告诉别人，自己脑子里的鬼点子正翻涌的有多快。说我们不配吃，我偏要取几个吃了，不信气不死你们！

　　如此想着，悟空腾空而起，悄然飞到五庄观正上空，居高临下观察起来。观宇纵向探入两座山隙之间，通体为「口」字，三面锁，一面依山，顺山势分院层层递降，每个小院内芳草铺地，东房西房相对，一条青石砖路贯彻到底，从门口延伸至观尾。观察时，悟空看到后山有一大块区域不见那砖路，但偶尔竖立几座小亭，精致玲珑，心下立刻了然。

　　悟空降至地面，顺着最后一道门进去，入目是景色优美的花园。朱栏宝槛，曲砌峰回。花团锦簇，牡丹芍药相争，鸢尾蔷薇暗溢；碧草如茵，蓬萝藤带纠缠，叶草仙蕨繁茂。彼时月光静洒，万物沉眠，小径通幽，溪流汇聚于浅池。池水波光闪烁，辉映夜幕星辰，堪堪照亮浮在水面上的芦苇水仙。萤火虫飞朔，尾部的光芒忽暗忽明，时时隐匿到了新柳条后。梧桐叶冷，望月亭清，倒是一片人间仙境。

　　悟空暗暗在心里叹服，这样的布局和景色当真卓越，莫不是狭小，竟让她有了重回天宫一样的错觉。甩掉这些心思，悟空四下观察起来，不见什么新奇的树。她绕着花园走上一遭，在假山堆后发现了一条小路，直达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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