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期待肯定

　　风灵鸟振动双翅，没几下便带着莫文飞到了高空。在这迅速移动的过程中，几朵碎小的雪花落在了敖烈视线内，引起了他的注意。快速的移动让他感觉看得并不真实，以至于当一抹随风消逝的飞舞白发和魅紫深幽的瞳目在风灵鸟背上转瞬即逝时，他疑惑于那是否是虚幻。

　　可紧张的对峙容不得他去深究，他瞥眼发现红孩儿仍沉浸在莫文意外的逃脱当中，嘴唇颤抖不已：“怎、怎么可能？”

　　几乎不加任何思考，敖烈强忍伤乏的身体，低吼一声直接扑了过去，头部直直撞在红孩儿后背，将他顶上天空，再迅速前行到他面前，身体如长鞭有力，健壮的体格更是让一抽打带着劈山裂云的气势，红孩儿被他直接打在了地面上，身体陷入泥土中足有十几厘米。

　　敖烈也不恋战，即刻跟随莫文远去，不过是几十秒的功夫形势便发生了如此反转。大片火海并未完全熄灭，前赴后继的真火慢慢吞噬掉了生长出的冰凌，融化的冰水滴入进火龙的血盆大口，仿佛陷入群狼之中，换来的是猛兽欢呼般的狂热。

　　红孩儿手指掐进身旁的土地中，痛吟地爬出来，粉嫩透亮的皮肤上布满尘土和擦伤，滑稽可笑。他恶狠狠的盯着三人逃离的方向，满腔怒火恨不得立刻追上去将他们烧的一干而净。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浓郁的挫败感。

　　为什么？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却还是被反将一军？红孩儿猛地一拳捶在地面，小石块刺在了血肉里，流出嫣红的液体，他似乎是感觉不到痛，一遍遍捶打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是这么没用？红孩儿怒骂着自己。学了如此多的法术，寻求了如此多的方法，为什么还是杀不了这该死的猢狲？没用没用！没用死了！

　　红孩儿从恨悟空转向了恨自己，再次失败像极了以往的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想要的完美结果，无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父亲的肯定。

　　在源源不断的自我埋怨中，他耳边响起了已经厌恶到极致的话语，那是爸爸的声音，带着他已经看得心寒的失望。

　　「不行……还是不行，还是差太远了。孩子啊，你怎么就不能再聪慧一些？当年我百岁那年就赶跑了过来侵犯的一群鹿妖，还有我那些兄弟，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崭露头角，尤其是老七孙悟空，听她说，她百岁的时候就已经精通七十二变和筋斗云了……」

　　而最最让他悲愤交加的，是他完全不相信自己可以改变的眼神。

　　「他是孙悟空，你怎么能和他比？那三昧真火要是烧死你了怎么办！」

　　“闭嘴！”红孩儿尖叫一声，牛魔王的面容像是被石块击碎的水面，破裂不成形。红孩儿睁开眼，眼白染成暗黑色，周身被突然翻滚而出的黑紫烟雾包裹。

　　我会变得出色的。我一定要变得出色！我会亲手杀了孙悟空！爸爸，你等着！

　　————

　　暖阳初晨，四月微风和煦，山林群兽喧嚣，随处可见新生命的色彩。新抽树芽，绒毛雏稚，初泉石上流。

　　林间小妖小怪活泼好动，趁着大好春光纷纷窜出来玩耍，大人们面对孩子跨越领地的玩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事，索性都不说。苍莽原始的树林里除了鸟雀鸣啼，响着欢声笑语，正配着时令的美好春光。

　　小溪畔，苔藓水草光顾的岩石旁边蹲着个小孩子，埋头弄着手里的风筝。

　　他支好了龙骨，再穿支架，糊纸已经备好放在旁边。他似乎是第一次做，手上功夫并不灵活，搭起的支架歪歪扭扭的，只是勉强看出像只老鹰的形状，模样滑稽可笑。他倒是不在意，自己做的乐呵。按着刚才林西那头鹿妖家小子的说法，模样次要，只要骨首做到标准可以放飞起来就好，纸糊上去以后，竹架再扭曲也都看不出来了。

　　如此想着，他圆滚滚的脸蛋上便溢满自豪与兴奋。由于筑基早，他的身体便停留在孩童时期。或许是由于外表太小的原因，爸妈总把他当小孩看，很多时候唠唠叨叨担心他什么都做不到。做风筝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事，可惜爸妈总不给他机会，修行练功几乎占去全天的时间，若非今天趁着生辰放假，也轮不到玩乐的时间。

　　机会难得，他自然更珍惜这制作风筝的时光，做久之后略微熟悉起来，扭节、削杆愈加干脆利略，约莫又过去了几分钟，一只鹰形风筝大功告成。

　　他抱着风筝喜滋滋欣赏，虽然缺陷明显，可不影响他的成就感。牵好绳子试飞成功后，激动如他，立刻拽起风筝往家里跑。

　　等到了家给爸妈看到以后，就拽他们一起来放风筝好了！小孩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记忆中的爸妈在幼时爱带自己出来玩，而且出来玩时都心情颇好，要是今天拽了他们出来，应该就不会再吵架了吧？

　　小孩构思的完美无缺，嘴角笑意愈浓，两只小脚速度不自觉加快起来。等他小跑到了家门前，从内部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噪音，让他的笑脸与疾行都戛然而止。

　　小孩沮丧的推开门，这次声音听得更真切，是从爸妈卧室里传来的。

　　“今天孩子生辰，你就不能不闹吗？”

　　“我闹了吗？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别老在孩子面前说他的不是！况且你还记得今儿是孩子生辰，记得我是今儿拼死拼活才给你生了这孩子啊？”

　　“你这还不叫闹吗？莫名其妙的！”

　　“反正你心也不在我这儿，我只不过是个你妥协的选择而已。但你既然都和我成亲了，我就不许你再提那家伙！”

　　“什么心不在什么妥协……你是又魔怔了吧？”

　　“我哪里魔怔了？我……等等你去哪儿了？！”

　　“要你管？”卧室门被愤愤推开摔在石墙上，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牛魔王阴郁着脸走出来，脸色黑的可怕。他刚一踏出来，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局促尴尬的孩子。

　　“红孩儿……回来了？”

　　红孩儿说不清表情，默默点点头。

　　父子间陷入沉默，牛魔王不知该如何和红孩儿解释，又或在思考需不需要去解释。尴尬的脸色持续几秒后，他讪讪走过红孩儿身边，“去劝劝你妈吧，我现在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她了。今儿送她一对鸢尾花翠耳环，本来高高兴兴，也不知道我哪句话说错了，突然就发脾气……唉……”

　　红孩儿咬咬嘴唇。爸爸每次和妈妈吵架以后几乎不道歉，调和的事，永远是他在做。想到这里，红孩儿莫名觉得一丝心痛，可还是只能点头答应：“知道了。”

　　牛魔王叹口气，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走出洞外，也不知是要去找那个兄弟喝酒解闷。红孩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过后，手拖着那崭新的风筝走进父母的卧室，失望的模样和刚出门时截然相反。

　　铁扇公主正坐在床边生闷气，一边揪着被褥一边咬牙切齿，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配上她牡丹花般艳丽成熟的容貌，堪堪惹人垂怜。

　　可就是这么个让人想要怜惜心痛的女子，在看到红孩儿进门后，一腔怒火骤然喷发，瞬间变得泼辣起来：“跑哪儿去了？又疯玩了是不是？”

　　红孩儿被铁扇公主的斥责震得身体颤了一下，他慢吞吞掏出风筝：“我、我去做风筝了。”

　　“还贪玩。你爸嫌弃你是他的事，你自己就不能争点气多努努力吗？”铁扇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红孩儿，后者抿嘴不敢说话，低着头，幼小的身体瑟缩成一团。

　　空气沉默几秒后，铁扇公主捂着头摆摆手：“算了算了，你想玩就玩吧，别烦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哦……”红孩儿如释重负，却又陷入了新的失望中，他默默转身走出卧室，手里依旧拖着风筝，糊纸被他攥的有些破损。顺着损坏地方往下，是一副手法稚嫩的涂画——一家三口身处野外，笑脸盈盈，一起放着一盏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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