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童逸来的突兀，离开的也很快。
陆川硬是将他送出了皇宫，这么明显的送客意味，即使他想再留下也总不好死皮赖脸的当着一堆陌生人就地打滚儿。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责任。
身为圣堂少主的责任。
沐风对于他来说，即使年岁相差甚多，却亦师亦友。
这次来朝离皇宫，他心中十分不安，可沐风的表现却又让他觉得，可能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坏。
洛璃慢腾腾的跟在沐风身后，这位修为高深的大人，也没有丝毫给自己返途加速的意思，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一双饱含思绪的眸子从每一处地方划过。
似乎要将这一切熟悉却从未认真记忆过的地方好好再看上一遍。
洛璃有些惊奇的发现，刚刚还入春风般和煦的人现在变得如秋一般萧索，一身落寞。
沐风是冷的，这一点洛璃十分清楚，但却从未感受过在他身上，出现这般的颓然死意，似乎是明知生命即将消逝的回光返照，只为再栈恋这尘世片刻。
洛璃凑到他腿边，眼神带着不解，“嗷嗷。”（你怎么了？）
“忘了你还跟在我身后了。”沐风愣了一下，弯腰将狐狸抱了起来。
沐风能听懂她的话，这点是洛璃当初十分郁闷的一点，现在却又格外庆幸她此刻的担心能被人理解，甚至在沐风那里得到解答。
“不过是老年人偶尔感怀伤世罢了，活的久了，总爱多想，不是么？”
才不是！她当石头那么多年，也从未出现过死志，虽然，活的久了吐槽想要自杀的时候也有过，但是从来没有真的死气缭绕的时候。
“嗷嗷。”（你明明是有事缠身。）
“命数也是定数，活的这么久，累了，不是正常的么。”沐风抱着狐狸，手指一下一下顺着她的毛发，淡淡的灵力在一人一狐之间缭绕。
洛璃突然有种......自己是趁火打劫，看着人家心有死意过来讨好处的感觉？？！刚刚沐风给了童逸一套不知道是什么术法，现在又要给她东西？她什么都不想要的好么！
洛璃从沐风怀里使劲挣扎着，小爪子四处乱扒着想要从中跳出来。
“不知道陆川到底想做什么，若我死后，一身修为还是留给你吧，总不好便宜了那怪物。”沐风眉眼含春，表情竟十分柔和，这是洛璃从未见过的样子，如果不是对沐风有一定了解，她甚至都会觉得这个家伙是爱上她了。
洛璃所在沐风怀里，内心苦涩，甚至有点儿想瑟瑟发抖。
什么叫一身修为都留给她啊！
“嗷嗷嗷”（不要，她才不要！）
拒绝的话沐风明明听到了，偏偏手指还是按在了她的背部，那里是她灵丹的位置，一道温和的灵力宛若一股清水，顺着沐风的指尖流进了洛璃的身体。
她内视分明能看见，那缕金线直接融入了她的灵珠之中。
“这件事，便当做你我二人的秘密可好。”沐风揉着洛璃的脑袋，冰凉的手指让洛璃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现在用手指在摸着她的是陆川一般。
洛璃一脸衰相的动了动耳朵。
早知道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怎么感觉沐风有种托孤的意思，然而托孤托付到她这么一只什么都不会的狐狸身上，未免太不走心了吧。
“你是陆川的灵宠，那你们二人便该是一体的，他现在不过九阶巅峰，初入道境门槛，便有了力敌复眼蛟龙的意思，可那怪物融合了凤凰天丹之后，相当于直达道境中层，若再给他助益，只怕他会只冲杀上去送命。”
“这天下仇怨太多，到你能真正化形的那一天，不妨告诉他，所有仇恨不过过眼烟云，生命不过是一场轮回。”
沐风弯腰，将狐狸放到了地上，继续一步一步，慢慢走着自己的路。
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了一只火红的狐狸，只是安安静静的跟着，洛璃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只是单纯觉得，现在这个周身缭绕着仿佛渺远至天际的身影，需要她的陪伴。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在他身后，陪他多走几步而已。
她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宛若为别人送行的伤感。
天，渐渐暗了下来。
沐风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园子。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在某一瞬间突然阴云密布，乍起的妖风呼啸而至。
偏偏的，十分有违常识的，起雾了。
白色的雾气先开始是浅浅的一层，随着天色的阴沉而愈发浓郁。
就像是天上突然飞临了两朵云，纯白的云被黑云压制着下降，笼罩了整个皇宫。
沐风仍旧背负着双手，在这愈发黑暗的环境中走着，洛璃心中无端的生出了些许恐惧，却仍旧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大概沐风停的太仓促了，有些心神不宁的洛璃直接撞到了他的脚踝上。
沐风掐了一道法诀，正恍惚着看着天际的洛璃忽的感觉自己像是被大风刮的飘了起来一般，轻飘飘的落到了一片茂盛的花坛当中，四只爪子像是被禁锢住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耳畔传来沐风温柔低沉的声音。“小心藏好，一会儿，万莫叫人发现，不然，我的苦心便白费了。”
这等传音入密的法子，洛璃不是第一次见，可她不会！
纵然心中焦急，她也只得依言憋着声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来了。”这时的沐风已经抬起了头，毫不胆怯的看向了天幕。
说是看，此刻已经不美。
依照洛璃的目力，此刻已经黑的较之无望崖之下相差不多了。
天边一道雷霆骤然劈落，整个环境虽之一亮，洛璃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在那瞬间功夫从花草间隙看见了那道庞大而恐怖的黑影。
像是一条巨大的水泥鳅一般，不知道有几百米的庞大身躯，在天空蜿蜒盘亘，像是蜥蜴一般的巨大脑袋上，生着两只怪异的犄角。
最恐怖的是它肥硕的身躯山，一节一节的鼓起，每一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像是生在海边的蛤蜊。
那东西正飞速的朝着沐风接近。
洛璃深吸了一口气，除却可怖的压迫感，还同时嗅到了一股让她十分嫌恶的腥气。
那腥气眨眼间便冲到了近前，洛璃甚至感觉身前的花草都在瞬间随之一荡。
沐风朝着天空，伸出了手。
神庙之中登时遥相呼应一般升起了一道宝光，驱散了周围几百尺范围之内密布的迷雾。
九杖铃清脆的铃声一层层响起，洛璃感觉周遭的压迫瞬间降低了不少。
那九杖铃竟然直接破开了神庙殿顶，破空而来。
沐风将之拿在了手上，周围登时一亮。
洛璃也看见了，那个家伙，真正的样子——
她想吐，怎么办？！如果她吐了的话，是不是就违背了沐风叫她隐藏起来的要求，但问题是，眼前这个怪物，真的太尼玛恶心了。
如果陆川之前提到过的复眼蛟龙没给她什么可怕的联想的话......毕竟按她知道的来说，蜻蜓蜘蛛啥的都有复眼，长得还都蛮可爱的，人家蜻蜓是一双大眼睛里面有无数的复眼，蜘蛛虽然多长了几只小眼睛，但好歹还都是长到脑袋上的是不？
可是看看面前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浑身上下全是眼球子，这是把眼睛当鳞片长着玩的节奏啊！洛璃十分怀疑自己藏在这儿到底有没有用......那么多双眼睛，看这么一个小破地方，再加上足足几百米的庞大身躯，简直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侦查好吧！
她留在这儿简直在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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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像是一点儿都不好奇，本君会出现在这里。”
“曲曲一条鲛虫，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自称为君。”
“君子不弑忠正，心外无物，你利欲太多，根本不配用这个字。”
“本君用什么自称，关你这蝼蚁合适。”复眼蛟龙嗤笑一声，一双硕大的眼球瞪视着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不过本君靠一尾之力便能压死的蝼蚁，有什么资格在本君面前大放厥词。”
“能力从来与心无关。”沐风举起九杖铃，铃声再度缓缓响起，一圈圈金色自他所处之处波浪一般层层涌开，雾气波荡，周遭愈发清净起来。
洛璃看着复眼蛟龙所有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看着沐风的样子，明知场合不对，却仍有些想笑。
都是长在一个身上的眼睛，看见了不都是看见了，怎么感觉每只眼睛都想瞧瞧热闹一样。
“身上安了那么多眼睛，却没有一双属于自己的，是不是特别不痛快。”似乎知道洛璃在想什么，沐风的语气带着轻嘲，直指复眼蛟龙。
“没错，现在我身上的眼睛，确实不停我的使唤。”复眼蛟龙却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意思，甚至志得意满的笑笑，“但我拿了你的眼睛就不一样了。”
“听说你是上天选中的神使？祈福之时万兽来朝？安了你那双眼睛在身上，我只需操控了你的眼睛，这些眼睛，还不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你既然了解此节，却又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来找我的麻烦？”沐风长笑一声，御风而起，“那边来看看，究竟是你能挖了我的眼睛，还是我让你重归长眠，还这世界一个靖平吧！”
九杖铃在身前横置，沐风两指并拢，点在第一个铃铛上。
一缕银光绽放，自九杖铃冲天而起，直破天上阴云，一缕阳光穿破阴霾落在了沐风身上。
“有些道行。”复眼蛟龙不再耽搁，直接一尾劈下。
灵兽最是野蛮凶虐，能够直接以暴力虐杀，自然懒得使花俏的法术，更何况，法术还浪费灵力，哪儿有一击见血来的痛快。
只可惜，复眼蛟龙的算盘要落空了。
沐风的手指便在这蛟龙尾巴声势浩大的扫来之时，点上了第二枚铃铛，铃声响起之时，沐风已然出现在了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地方。
之时那缕阳光仍旧留在了原处，并未因沐风改变了方向而消失。
第二铃带起了一道刺目的红光，同样穿透了天幕。
这时，复眼蛟龙带着庞然大力的尾巴，因控制不住力道，已经狠狠的抽到了刚刚陆川所处的地方。
看上去温暖无害的阳光，在复眼蛟龙尾巴扫过之时，生生将它的尾巴扫断。
那缕阳光，就像是立在那儿的一柄利刃。
洛璃眼睁睁的看着复眼蛟龙带着不知道几百对儿眼睛的尾巴，就那么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甚至于上面的眼睛仍旧满是迷茫的乱转着。
洛璃感觉自己的心咚咚直跳。
她几时见过这样的战斗，阳光居然能变成这般锋锐的武器。
及至此刻，复眼蛟龙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才传了出来。
“该死！你该死！”复眼蛟龙大为愤怒，黑色的灵水包裹住了它受伤的尾巴，洛璃震惊的看着它尾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复原着。
“你可以的，人类，恭喜你，成功惹怒了本君。”复眼蛟龙的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向了沐风。
其余的眼睛......洛璃有种很无语的感觉。
这复眼蛟龙身上长了那么多眼睛，居然没几个是跟他一伙儿的，有的眼神幸灾乐祸，有的简直喜闻乐见，甚至有的眼睛正满是感激的看向沐风。
所以所，把别人的眼珠子扣下来安在自己身上的生物，多半是有病。
甚至于洛璃看着掉在地上的那些眼珠子，全都是释然。
因为角度问题，那些眼珠子甚至能看见洛璃，十分善意的朝她眨了眨眼。
洛璃：“......”
新长出的尾巴上，是没有那些奇怪的眼珠的，这样看去，复眼蛟龙的样子似乎变得十分奇怪。
二人的战场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升上了天空。
现在洛璃非得仰着脖子才能瞧的请出。
第三声，第四声......橙光，黄光，绿光......随着一道道清脆的铃音，沐风的身体快速变换着位置，躲避着复眼蛟龙的每一道攻击，利爪，摆尾，或者突然而至的水球，火焰刃。
开始时候山闪避的尚且轻松，随着复眼蛟龙的愤怒加剧，及至之前的火焰刃，沐风也不过堪堪避开，而使用九杖铃对于沐风来说俨然也是一种相当大的负荷。
可除却第一缕阳光在复眼蛟龙轻敌之下建功之外，剩下的几道阳光只是让复眼蛟龙多闪避了几次而已，并未造成丝毫影响。
沐风却已经再也压抑不住体内鼓噪的血气，一口血喷了出来。
此刻，九杖铃只剩下两个铃铛，未曾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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