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尸井
这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沐雨泽随着街上来往着的人群，一路朝着神殿的方向走去。
为了方便行事，他也学着这些人给自己弄了一件黑袍，这些人，应该也都是那种像是他在地下见到的那些家伙一样。
非人非鬼的怪物。
只是它们居然能这样大摇大摆的行走在阳光下，看上去跟常人没有丝毫异常。
沐雨泽转念一想熄了自己奇怪的念头。
是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上到地面上，而且，这里的地面上，也不一定是哪里。
沐雨泽想着那道从半空中开启的阵法，脚步不停。
他离开人流走向神殿，虽然奇怪，却并未有人多管闲事拦住他。
白天的黑色衣袍让他整个人都十分显眼，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伪装。
幸运的是，进入神殿不需要伪装。
神殿内的血腥气味只比外面更浓郁，沐雨泽皱眉进入殿中，脚下踩着的是有大量血迹干涸过的褐色地面。
这得是多少人的血，才能将这里变成这副样子。
每一尊凶神恶煞的神像，都是用血仔细漆的。可墙壁上，还有地面上的血迹，却像是被人随意泼上去的。
在艾格拉居然这样侮辱神殿，居然没人制止，也没有人来打扫这里一片狼藉的景象。
沐雨泽脑子里只转着一个词。
这不科学！
可眼下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白小辛在神殿中转了一圈，没有被血液沾染的角落他也仔细看了看。
灰尘落下了足足两毫米左右的厚度，这地方像是废弃多时了。
而且就艾格拉目前的居住情况而言，貌似大部分人向西迁移了，这样看来，神殿虽然仍是艾格拉的中心，却并不是人们的中心了。
当然，也有可能，在东边，有着能等同于这里原住民的存在。
那些黑袍人似乎在夜晚的时候会离开家。
当初的禁忌如果已经不生效了，艾格拉新的规则又是什么呢。
沐雨泽这时候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种想要找个人问问的冲动，然而理智还是让他压制住了这种冲动。
这里的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沐雨泽推开暗门，走到后院里。
那口井的部分泛着恶臭和腥气，大量的苍蝇嗡鸣着环绕在周围。
沐雨泽用衣袖捂着口鼻赶着苍蝇进去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儿没让他直接吐晕在里面。
水井里有的不是水，而是血，暗黑色的水井里漂浮着人身体各个部分的残肢，光手他就看到了四五只。
他根本没心情数，跌跌撞撞的冲出来，扶着靠近前殿的一棵树便是一阵干呕。
决定会来这里之后，他早上便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只能吐出来一些酸水。
只是想到井中凄惨的状况，他就忍不住一阵一阵的泛着恶心。
不过，那些断肢......好像是，木乃伊的一般，都干枯的像是一节一节的腐朽树枝。
沐雨泽脑海中一晃瞬间的画面。
不行了——呕——
“真没想到，又碰见你了。”少女娇俏的声音在他身旁不远处响起，银铃一般的轻笑中，她伸手摘掉了自己黑袍上的帽子。
沐雨泽抬起头的时候，刚刚好看见她发丝垂下，露出熟悉的小脸儿，“见到你，我还挺高兴的。”
“你没死。”沐雨泽眼神带着惊讶。
“怎么，你很希望我死？”铯林娜一挑眉，伸手摸了摸樱粉色的唇瓣，“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时你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不然我们也不至于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来。”
“这个世界很莫名其妙？”铯林娜眼神锐利，话语中带着指责，“这里是我的天堂你知不知道！”
“算了，反正跟你本身也没多大关系。”铯林娜发怒后瞬间冷静了下来，眼神冷漠的看着他，“当初是我不对，我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并不信任你——但是在这里，希望你不要妨碍到我接下来的行动。”
“这里是你的天堂？你想做什么？”沐雨泽瞪大了眼睛，指了指那口井的方向，“难道你也想变成那种东西，获得无尽的生命？”
“怎么可能，我的生命，本来就是无尽的。”铯林娜不屑的撇了撇嘴，“时间对于我来说，毫无疑义。”
看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片子跟他说时间是毫无疑义的东西，沐雨泽真心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
谁都不会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但铯林娜的话却让他有种，这丫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命，甚至下一秒直接死亡也会毫不在乎的感觉。
得了吧。
反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反正比你久的多。”铯林娜一条腿支在树上，一手托着下巴，偏头来看他，“我是醒着来到这里的，在我们掉到那条地下暗河之前，穿过了三次金色的光圈，在掉下的瞬间，我看见水底也有同样的金色亮起，跟我们出来的地方的情况是同步的。”
“嘘——”看出沐雨泽有想要说话的打算，铯林娜直接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听我说完。”
“我觉得你是个累赘，而且我并不相信你。”铯林娜在自己眼前比了两下，“而且，我将眼镜给了你，自问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沐雨泽总算从刚刚见着的凄惨状况中缓过神来。
铯林娜笑的十分甜美可爱，“当然是因为，我现在需要帮助，而你，刚好不是个废物，最起码你能从地底自己找到上来的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感觉这里没什么值得探索的东西了。”沐雨泽微微皱眉，并未说自己联系了贺先生。
既然她要合作，他便暂时看看对方到底打什么主意。
铯林娜当着他的面伸了个懒腰，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当然是因为，井里那些烂木头是我扔进去的了。”
“敌人有点儿多，能处理多少，当然就要处理多少了。”
少女清魅的声音仍在回响着，沐雨泽迅速扭头扒住了树干：“呕——”
......“果然，还是很菜呢。”
从神殿里出去之后，铯林娜带着沐雨泽去了自己暂住的地方。
这里是东区已经废弃了的房屋。
铯林娜给沐雨泽倒了一杯水。
沐雨泽表情相当的难看瞅着碗里的水，“不是说这里只有神殿里的一口井么，那这些水是哪儿来的。”
那口井分明已经变成了一口尸井，哪儿还能出的来清水。
“有的喝便是了，哪儿还要管那么多。”铯林娜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倒了一杯，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白小辛盯着水瞅了一会儿，又想吐了。
不行，不能想了，不能想！
“你一个大男人，何必惺惺作态。”铯林娜两手交叠，手肘顶在桌面上，十分高冷，“看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谁家的见世面是见尸体的！
“好了，既然是合作关系，那我就跟你说说我目前了解的艾格拉的情况吧。”铯林娜用着与自己外观完全不符的冰冷严肃的声音。
“这里白天也会有很多监察者，如果你敢在白天的时候，在街上说什么不尊敬神殿的话，不尊敬殿侍和祭司的话，那你就完蛋了。”
“......”现在的神殿还有什么值得让人尊敬的地方么？
那些人远远避开，分明是在害怕，早已经不是尊崇了吧。
而且，那么多的血，那得是死了多少人。
“那些人并不是直接死了，而是被炼制变成了死忠于神殿的傀儡，他们保留有原本的记忆，和对于神殿的最高崇敬，怀着愧疚活着，导致他们落得这样悲惨境域的记忆，成为了他们永恒的噩梦。”
“所以，我在街上见到的那些黑袍人......”沐雨泽带着沉思低声道。
“没错，那些家伙，跟你在井里看到的那些东西一样。”
“你能不能不要再跟我提那口井了！”沐雨泽脸色一白，十分想拍桌子。
铯林娜无所谓的耸耸肩，“总之就是一些干瘪瘪的家伙，身上缠着绷带，很难杀死，没有痛觉，除非大卸八块，我把那些卸掉的家伙集中处理丢掉。”
即使这么描述，还是画面感十足！QWQ毕竟他直接见过这个家伙集中处理的地方。
“这么可怕的地方，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你的天堂。”沐雨泽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咽了一口唾沫。
“当然是因为，在这里，我找到了我的父母。”
“他们在哪儿？”沐雨泽有些晃神，他总感觉这个家伙是个童颜的老妖怪，原来，她真的有父母啊。
铯林娜的情绪神剑有些低落愤恨起来，“她们也变成了那样的存在，贺先生，那个老混蛋，不光利用我，还利用我的父母。”
沐雨泽顿时感觉自己没有透露曾跟贺先生联系过的消息是个明智的选择。
“那你为什么要找那些东西的麻烦。”
“自然是因为我要救她们从这里离开。”
“你疯了，她们已经不是人了。”沐雨泽满眼不可置信。
铯林娜猛地站起来，伸手拽过了沐雨泽的衣领，“那是我的父母，你本来也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而且，我也不是人哦。”她危险的眯着眼睛，唇边带着一抹嗜血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活在黑暗里的人，只有恶魔才能生存下去，别把自己看的太高。”
铯林娜即使是踩在凳子上才能完成这次要挟的，却压迫感十足。
她松开手，将沐雨泽往后推了一把。
沐雨泽低垂着眸子，眼神几番变动，一瞬间，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再抬起头的时候，他面上满是自信的微笑，“说说吧，你准备要我做些什么？”
铯林娜有些讶然他此刻的反应。
“我有点儿意外。”
“废话还是不要多说的好。”沐雨泽眯了眯眼，双手插兜，朝着她微微扬起下巴。
眼前这个家伙，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
“我们就先继续抓那些怪物，拆了它们就好了。”
“不得不说，你双重标准还真是严重。”沐雨泽做无奈状摊摊手，“明明是一样的东西，除了你父母之外，你却管人家叫怪物，它们会生气的。”
“你不是沐雨泽，你是谁？”铯林娜盯着他，沉声道。
“我不是他还是谁，我一直站在你面前，就像你有面具一样，我就不能有了么？”沐雨泽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唇边的笑渐渐变了意味，明朗中平添了一抹邪肆。
“让我来猜猜，你应该会这么跟我说——我们只要继续偷偷抓那些家伙，然后在神殿中处理掉就好了，黑色的衣袍就是我们的伪装，那些家伙会意味是祭司吩咐我们来惩处罪人，从而无视我们。”
“如果只是你的话，这样当然没问题，因为你刚刚说了，你也不是人。”沐雨泽眼神锐利的盯向她，“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也没有血。”
沐雨泽一边说着，一边啧啧出声，轻轻摇着头，“但是我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真正的想法大概是，你最近处理的这些不人不鬼的家伙太多了，恐怕快引起那个所谓的祭司的注意了，现在的你，急需一个替死鬼，而我，刚刚好送到了你的眼前，你一点儿都不在意，我这个老战友的死活。”
他声音来带着嘲弄的笑意，对着铯林娜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的摊开了手，“反正死个人在你的眼中，跟你卸了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区别，对吧。”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人的定义是能用语言交流，能使用工具。”沐雨泽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不过我跟你刚好是反着想的，那些家伙，跟人其实还应该属于同类。”
沐雨泽也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可比已经下了凳子的铯林娜高多了，沐雨泽勾着唇站到她面前，“都是聪明人，那些小心思，还是收起来吧，我可以帮你，而且，我知道的，远比你多的多，甚至，我能猜出来，那个祭司的真实身份。”
“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真想，能永远留在这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眸光剧烈变化着，眉毛突兀的拧紧，紧跟着骤然放松，眼神也恢复了平静。
沐雨泽有点儿迷茫。
他刚刚......是被个小姑娘，给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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