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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咻?嘭?


  刘崇不傻,他是刘备的土生乡亲,主公都天天见,脚下穿的就是主公编的草履。

  中军在集中老戍卒,换句话说在抽空各乡亭里的可战之兵。

  被裹挟的豪强庶子与武装地主们,又统统被集中到了中东西三亭,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想被从里长上降职,天可怜见的,这是他们家朝上数五代,做过的最大的官了,他怎么舍得丢?

  可留下至少要被降一级,他是副里长。若留中乡,面对一个个甲胄精良,能骑会射,武艺高强的武装地主,甚至有可能直接被降到伍长去。

  是保职调往外亭,还是降职留在本乡,刘崇踌躇不已。

  毕竟,北盟发展一日千里,事关下半生前途,可不敢行差踏错。

  他之所以放着薄田不耕,义无反顾的投身刘备等人的剿匪事业,就是认同主公四弟的话。

  乱世就是洪水,一窝树下的蚂蚁,不想被洪水冲了,不动就是死。可一堆蚂蚁纷纷朝树上爬,谁能封侯拜相,不在本事大小。武艺不精的农夫从戎,照样可立功封侯。

  前提,树干树枝无数的岔路,每条岔路时的选择,不能选错。

  否则,武艺再高,再努力,没有意义。照样会错过登到树顶的机会,只会迷失在无数的岔路枝条之中。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一次选择错了,没有重新爬的机会。

  刘崇之所以咬定中军不愿走,就是主公四弟说的那个理,乡民见识不行,与其瞎想瞎选,不如跟定主公不放松。

  主公的四弟当时承诺,若愿挪窝,一起与刘备等人爬树,一定带他们一起到树顶。因为树顶是什么样,主公四弟见过,就是从树顶下来的,所以,记得路。

  刘崇深信不疑。

  可令他困惑的是,他跟定主公没放松啊,为什么要把他调出去,凭什么继续跟定主公要降级使用?

  他想不通。

  于是,他下了个决定,给李轩送礼。

  刘崇让浑家与老娘做了三天的各色吃食,一口都没舍得给二岁的家小子吃,再哭闹撒泼都不给吃。反而狠心的把家里养的五只母羊,全牵上了。

  他知道主公小弟好美食,吃白馍馍都掺奶。既是问前程,当然要心诚则灵。一咬牙连家里口粮都做成点心了,特意裹了奶皮,香的很。

  别说家小子了,他一闻都差点忍不住咬一口,不怕盟里的仙儿不吐口。

  仙儿没有拒收,一看他来送礼,高兴的自己动手把他牵来的母羊拽进门了,对他浑家的手艺赞不绝口。

  问前程,仙儿也指点的干脆:“不想走是对的,送东西给我吃更对,再第一个申请吃‘先锋灶’,那就全对了。有忠贞之士如此争死,谁好意思降你职,谁好意思说闲话?你明天表现一下主公乡党的模范带头作用,我表扬下你的先锋带头作用。双簧完了,你接着留任中军里长就是,只不过从此就叫‘先锋里’了。”

  “先锋里是干啥的?”

  “试验部队,中乡东乡西乡都有。你要是东西乡的我倒不留你,那是真要打先锋的,你脑子这么活,不适合。不过中军的试验部队,未来是朝重型器械走,非但不先锋,反而会越来越朝后,越来越像匠兵,工匠的匠。”

  “匠…兵,匠人兵?”

  “使用匠人制造的器械的兵。辕车是匠人造的,床弩是匠人造的,把床弩搬上骡拉辕车,用于杀敌的兵,则是你们。

  匠人负责造固体燃料火箭,怎么把弹道导弹,快速准确的发射到敌人城池与营盘的预定位置,则是你们要摸索的战法。”

  “啥是蛋刀捣蛋?”

  “咻…嘭!”

  “咻?嘭?”

  “就是大号二踢脚。”

  “二踢脚能攻城?”

  “能啊,造大点啊。全称为固体燃料火箭惯性制导战术弹道导弹。叫战术火箭,弹道导弹都可以。药捻一次点火,咻就出去了,然后嘭的一家伙,几两装药量,就能干塌一间屋。咱要造个十万枚大号二踢脚,攻城,那是什么动静。”

  “…那咱能把洛阳炸没了。”

  “别扯淡,那是造反。”

  “这不跟投石车差不多?”

  “对呀,匠人负责造投石车,你们就是负责保障投石车,阵前快速组装投石车。演练如何快速准确的抛射石头,精准打击预定目标区域。用石头乱砸容易把人砸伤,不太人道。咱得研究有没有把石头换成炸药包的可能,那个就嘭的一下,没什么痛苦的。

  可咱的导弹,炸药包,不能自己炸了吧?骡拉弩车轮子掉了你们得会换吧?床弩楼车投石车坏了得会修吧?如何保障火药不湿,又不能太干自燃,该用桶装还是布袋装,若用桶该用什么木的桶,都是你们这支试验部队要摸索的。就是新型军事兵器,重型器械的保障,使用,战法与连带的零件耗材战勤保障。

  一个积极主动求前程,知道送东西给我吃的里长,应该对掌握新器械的使用方法,同样会积极上心,那就是合适的人选。”

  “李君说的这些,俺可真不懂啊。”

  “不懂就学,匠人生来就会造床弩了?不懂没什么,这才是海绵状态,更容易吸收水。以为懂了,就成了一杯满水,反而再也装不进水了。海绵可大可小,一杯满水,则无论大小都是满的了。你什么时候以为懂了,你就满了。”

  “俺一定好好学,俺不满。”

  “对,学就要虚心,对当下就要不满。只要你一天不对当前满足,仍在渴望建功立业,有空子就钻,有礼就送,我就一天不会对你失去信心,只会见证你一天天的成长。

  有一个又一个不懂,对当下不满的你。无数个你组成的我们,就不会懂了,就不会对当下满足。这种不懂,不满足,就会让我们始终学习,一天天的进步。

  不懂,不满,是好事,这证明我们正处在上行阶段,我们鼓励这种不懂,不满。因为我们嫌杯子还不够大,我们的人还不够多。

  若我们什么时候让你懂了,不允许你不满了,那证明我们这个杯子已经满了。那个时候的你懂得再多,也没有你上升的余地了,你满了,才是懂了。

  我们不懂不满的时候,你懂了满了,你就不再是我们了。我们懂了满了的时候,你不懂不满,你也不再是我们了。

  我对满不满,进步退步的无所谓,我只看你是不是我们。我只愿我们一起进步,一起辉煌,一起堕落,一起腐朽。你不再是我们的那天,我就清洗掉你。

  我收礼就办事,可我收的是你今天的礼,办的是你今天的事。不代表我明天,不办你。

  中军是近卫军,你一个中军的里长,有事不找主公,居然问计旁人。我为大哥惜才,今先不杀你,若有下次,刘虫儿啊,你老婆手艺这么好,我替你照顾?”

  ……

  刘崇对爱开玩笑,整天笑嘻嘻的李轩,是又亲近又怵的。

  他“刘虫儿”的绰号,就是爱跟人起外号的李轩叫响的。

  他被军中袍泽喊绰号,表面恼怒,内心却是很得意的。曾在他手下练过识旗队列的田豫,田三冠,时下可是州掾属别驾司马呀。

  盟内羡慕他有绰号的人多了,可不是谁都有缘,能让仙帅顺口喊个绰号出来的。

  连“土豆鲤”的绰号都羡煞旁人,只有不懂事的小范鲤才一被士卒喊绰号,就眼神愤愤,恼火不已。

  他时常接触主公,主公或训斥,或督促,或勉励。可到底训斥,督促,勉励了什么,他似乎过头就忘,记不住,从没放到心里过,也没改过。

  他甚至与关张二位乡长的接触,都比李轩多。

  可不知为何,就与李轩说过一次话,之后的日子,竟莫名生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他在做什么,李轩都在默默关注着。

  关注他的成长,或是松懈。

  这是频繁接触的主公都未能给他的感觉,可不过一次玩笑似的送礼对话,却能让他踈夜辗转,多少次正吃着饭,小憩之时,莫名其妙就发起了呆。

  倒不是被旁人关注的感觉,而是他似乎学会了自己关注自己,审视自身。

  渐渐的,没事就到刘老等乡老名宿家串门的习惯,没了。

  与中军之外乡亭里什长的接触,少了。当旁人问及主公与本里事物时,沉默寡语多了。

  即便是在主公面前,与关张李三位主公的义兄身前,都越来越沉默了。

  原来能与主公,乡老谈笑风生的他,如今似越来越傻了,都学会憨笑了。

  乡老与族中名宿,似与他渐渐疏远了不少。主公与主公的三位义兄,似他越是沉默寡言,对他的态度,倒反是越发亲热了。

  便是连早前都不正眼看他的关将军,见了他都会含笑点头。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一次玩笑一样的谈话而已,他变了,很多事情似乎都变了。

  故而,刘崇是真的对李轩又亲近又发怵,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当面前的李轩打趣“三类灶”时,刘崇憨笑得意过后,又是一抹黯然划过眼角,语气颇是低沉:“职无能,仙帅的导弹,用法迟迟不得要领,实是糟践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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