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章 造纸,是为了接屎
宋丹与王英从徐工的新工坊出来时,身后已经跟上了夹着油伞的马钧。
王英是驾着单驾马车来的,宋丹是骑马。
来到放马车拴马的地方,王英车前的棕马,正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
另一匹甩着尾巴的黑马,则时不时拖着缰,在棕马身前走来走去,时不时好奇的看看棕马,不明白这马怎么没绳拴着,还这么老实。
“不像会下雨的样子。”
王英走过来打开马车门的功夫,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空,又狐疑的看了看马钧夹着的油伞。
马钧带着伞不是为了防雨,是为了防没伞。
坊区到汉正街的路上,有个小娘说他的伞好看。
更令马钧欣喜的是,在石桥他又一次遇见了那个小娘。
当时毛毛小雨,那小娘看见他就埋怨:“呀,你今天怎么没有带伞呀。”
马钧很诧异,直至小娘被小娘的老娘撑着伞接走,他才反应过来,若是他有伞,小娘是本是想借他的伞,躲下雨的。
从此,马钧出门,就会夹着油伞。
“我怕下雨。”
马钧不愿与王英分享自己的秘密,面对王英看傻笔一样的眼神,心中很甜蜜。
“下雨了怕潲雨,把雨帘放下就行。”
王英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把马钧让进车厢,自己攀上了车厢前半部的御手位置。
他驾来的是一辆双轮单驾马车,单马驾是无车辕的,就坐车厢前,不像四轮马车,御车是前车顶。
单马驾双轮马车,使用效率最高,无转向轴转向灵活,轮子摩擦最低,道路适应力强。
双轮单双马驾皆有,前后纵马转弯半径大,利是可穿窄巷,弊是容易翻车。双马并驾的好处是即便货物很重,也能够灵活转向。
所以,北盟卫星城之间的城际邮政马车,皆是双马四轮马车。因为是客货两用,要运载邮包与货物,故而是四轮。
马钧所在的“徐工”,就承揽的有标准邮政马车的制造。
北盟连邮政都是加盟的,私人车主只要登记,领取了车船执照,也就是一面带编号的“镖旗”,就可以承揽官方邮包了。
在经营燕歌公共马车与城际客运的同时,马车经营者就能兼送信件邮包。
甚至有聪明的家伙,受到了信鸽启发,训练出了有燕歌特色的“邮政狗”,是用“狗”送信。
只要一见这种披着绿马甲行囊,吐着舌头在燕歌乱蹿的邮政狗,就都知道是送信的,不能吃。
交通的发展,促进了邮政,邮政的发展,促进了信息的交互。
反过来,人与人之间又迫切要求信息传递的更快,没人愿意等封信等半年。
家书值万金就是传递困难,朝廷驿站用不上,只能托老乡帮代。文盲率又高,绢,纸,笔墨皆贵重,造成了承载字的“纸”,被神圣化了。
燕歌则用来擦屁股了。
“纸”一旦被神圣化,就会离人越来越远,一路朝奢侈品而去了,纸越做越贵,越做越专业,就是为了承载“墨”。
而不是“屎”。
可人最多的是“屎”,不是“墨”。
而无论社会发展,还是工业需求,需要的都是基数,是大需求,是大众。
无论是医术开刀,宰猪卖油,还是工业制造,都是造的越多越熟练,成本越低。
有擦屁股“草纸”作为地基,作为金字塔的基座,会让“纸”这种承载文字的介质,变的便宜而司空寻常。
一万人中读书人一月写的字,需要几张纸?
可谁敢一月不拉屎?
造纸,就是为了接屎。
文明,就是擦屎用纸。
一旦把擦屁股纸作为文明的载体,造纸业为了承接住“屎”,就必须与人的“排泄量”等重了。
纸张成本的降低,邮政的出现,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触到“写信”这个新奇的事物。
收到信得认字啊,收到信不回信么?
一回,对信纸的需求,就要翻一倍了。
再回,就成社交网络了。
传递信息的就是邮政马车,路面就是网线。
要承接住这一信息传递网络,比接人排泄量的草纸需求增长更猛,因为信件是几何级增加的。垃圾信息的增长量,非人粪可比。
这就需要更加快速的发展交通,需要更多的邮政马车。
燕歌马车越来越多,就是擦屁股纸原则,不把马视为什么奢侈品,就是用来吃的。
骑马出门办事的宋丹,驾马车接人的王英,不是因为他们是军人,是骑兵,就是燕歌人越来越司空寻常的生活,像是习惯路面越来越多的马粪一样,越来越习惯满街的牲口,到处是车。
即便是马钧上马车的姿势都熟练无比,他步行到汉正街是想遇到下雨有人忘记带伞,朝别的方向走,远了也是坐马车的。
“这个你拿着。”
王英临驾车走前,扭身从厢后拽出来一个编织袋,扔给了马上的宋丹,“替我问个好。”
“你都不认识,瞎问个啥呀。”宋丹随口一晒,接住的袋子却没扔回去。
“问问穿的衣服一样不一样呗。”王英打了下缰,催马车向前,没搭理宋丹。
宋丹闻声一笑,带缰调转马头,一边伴随马车前行,一边把抱着的袋子一掀,低头一看就呵了一声,又刻意晃了晃袋子,“你们可以呀,发的罐头都是铁皮盒的。”
“不是发的。”
王英坐在车厢前,不在意的回道,“新开了几个罐头场,人送来检测的,想进采购名录。院里堆不少,各科乱发,我本来说拿回家吃呢,便宜你半兜。”
“行,那我拿走了。”
宋丹没拒绝,倾身在马鞍侧后一挂,一勒缰调转马头,直接走了。
王英甩缰催马,棕马开始小跑了起来。
宋丹驰马向西,奔上武汉与武昌的分界,沿着燕南大道向北,直奔了六七里,才在又一个横向的岔路口向西,转向武昌。
燕歌之大,大到了城内纵马,都跟在原野中奔行相仿,宽阔的昌北路两旁,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旷野,让人根本不敢信这是“城内”。
倒是路上车马不少,大多是拉着三四人高,满满一车刍秣的板车。
秋收不但是收粮,大量的秸秆也会变成饲料,时下正是运送刍秣最频密的阶段。
又向西奔了三里,过了龙亭的驻地“龙岗”,视线内一道道马栏,悠闲散步的马匹渐多,人气才慢慢多了起来,路上赶牲口人,开始慢慢增多。
宋丹特意拐进龙岗牛马市,寻了间驴肉汤馆,叫了碗驴肉汤,切了两斤葱油饼,垫垫肚子。
一海碗铺葱花的驴肉汤三毛,一斤葱油饼两毛,燕歌粮肉价上涨很猛,上半年两毛五分就够,时下涨了一倍了。
当然,那是以五铢钱计价,以汉元计价也在涨,但涨幅不到一成。
时下,最贵的是牛肉,其次就是驴肉,马肉比驴肉还便宜。其次是羊肉,再次是猪肉,更便宜的是鹅,鸡肉,禽肉里最便宜的是鸭肉,越来越便宜,比猪肉价格低一半还多。
最便宜的是鱼,不光人吃,下脚料还再喂鱼,喂猪。
宋丹又在集市买了三大兜的橘子,苹果,梨,才又施施然的牵马出集,跨上马朝西驰。
他要去“度假村”看望战友。
“度假村”跟北方军总医院挨着,是个专给倒霉蛋住的伤兵度假村。
“登记。”
度假村有一圈漆着白漆的雪白木篱笆,牌坊形的三拱门前,左右各设了一个红白相间的矩形石墩,上面站着哨兵。
门左一间岗亭前,宋丹刚在亭外一探身,亭内值班的哨长,一见来人穿的军大衣,就直接敲了敲桌上的本子,扔到了宋丹面前,“证件带了吧?”
哨位上的哨兵杵着把大刀,站的军姿笔挺,岗亭里的哨长却军痞一样,椅子上坐着都浑身一股懒洋洋的劲儿。
“带着呢。”
宋丹把马放在岗亭一边,兜里掏出个革皮小本,递给亭内的哨长,倾身看了看册子,随手用挂着的炭笔,在来访一栏签上了名字,又划了四个数字。
哨长把手里的士兵证打开,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因为证件内的信息极少,只有编号“军”地字:152114722。发证机关:北方军鹿字211部队。发证日期:中平二年三月。证件有效期:三年。姓名:宋丹。军衔:下士。
寥寥无几的信息,证件最下方,是另一组12位的代码。
哨长眼光朝岗亭外看着,宋丹从腰带上摘下一颗铜纽,转过来朝哨长亮了一下,那上面有四个数字。
哨长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眼证件下方的一行代码,拿过登记本在宋丹画下的四个数字后,又加了两个数字,把《士兵证》重新递回宋丹,“进去吧,进去右拐,马放东棚,别乱拉。”
“诶。”
宋丹接过证塞回兜里,似无意的顺口问了句,“你们这两天没啥活动吧?”
“行了,我知道你哪的。”
军痞一样的哨长眼神中的锐利一闪即逝,看了眼门外路旁扮作小贩与路人的游动哨,不耐烦的冲宋丹一挥手,“自己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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