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面的公子

　　“人食五谷，畜食杂粮。仙人也不能免俗。”黄木龙叹道，“修行也需要资源。僧多粥少，就要抢，就要起龌龊。唉，没有办法。”

　　“那……那黄离哥哥今年，就一定上不了首阳山了吗？”黄雀年纪尚小，心思单纯，不太能听得懂几人所说的“龌龊”、“操作”之类。她只是挂心自己的“黄离哥哥”，不免焦急地问道。

　　“咱们村里已经有了一个黄鲁，突破了炼气期。再来一个天上的‘贵人’，小离子自然就……”黄木龙说着，难免又是一阵长叹。

　　“技不如人，也没办法。”黄离倒是耸了耸肩，自嘲地笑道。

　　“哪里是什么技不如人，他长居首阳山，吃喝都用的是沾染了灵气的仙品。所谓竞争，从一开始就不公平！”黄木龙愤愤不平地骂道。

　　“木龙爷爷，你消消气。”黄离反过来去劝黄木龙，“咱们打又打不过，辩也辩不得，横竖都是没法子的事。没法子的事，又何必再怄气计较呢？”

　　“更何况，这村里的名额是每年两个。今年我落了选，说不定没多久就能突破炼气期，那明年登首阳山的机会，还不是手到擒来？”

　　适才说过，黄离脾气倔强，是遇强则强的心性；但是却也有着一股莫名的豁达。此时黄木龙等人都为他打抱不平，他却反过来安慰起了黄木龙来。似乎那些“贵人”龌龊与否，全然不碍于心。

　　黄木龙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黄离啊……你的性情，当真是再适合修行不过了。可惜啊……”

　　“村子里这一批七八个年轻人，差不多都到了年纪了。该长身体的长身体，该开心智的开心智。他们虽然性情远不如你，但是仗着血脉之力，或早或晚，总能突破炼气。如是这一年中又有一两个人突破到了炼气，小离子，你岂不是……”

　　“若是这一年，我又被他人抢了先去，那是我黄离天资不到，怨不得旁人。”黄离拍着胸脯笑了笑，故作豪爽地说道。

　　几人聚在一起又闲谈了一阵，骂了骂当今的世道，骂了骂“天上”的同族，骂了骂今日来的两位“贵人”。临别时，掌柜的给黄离包了两块牛肉，提了一小坛浊酒；黄木龙则塞给他两包疮药，嘱咐他注意手上伤口。黄离一只手提不过来这些东西，黄木龙又吩咐黄雀随他同行一阵。小姑娘雀跃之色浮于脸上。

　　黄离独居村外，两人沿着村旁田边的小路，结伴而行。少女甩着纸包，蹦蹦跳跳，叽叽喳喳，走在心上人身边，轻盈得简直要飘起来一般。酒坛子比较重，黄离自己单手拎着，不时笑着接过黄雀的话茬。虽然无非是些捉虫逗鸟、读书绣花的琐事，一个心思怀春，一个言语幽默，两人沉浸其中，也是快乐非常。

　　正值初夏。田里的麦子抽叶结穗，熏风南至，一片碧浪。小雀在田垄蹦跳，被少女笑声惊起，跃飞而去。远方长空正蓝，天色纯净如洗，白云团簇。

　　黄雀跳到黄离身前，踮着脚尖，认真地问道：“黄离哥哥，你为什么总是想离开村子呀？”

　　黄离微微一愣。他确实和黄雀说起过，即便不能上首阳山，自己也不想在村子里度过一生。此时也只好如实答道：“过得不痛快，自然就想离开喽。”

　　“诶~？”黄雀小嘴一瘪，“黄离哥哥跟雀儿在一起不开心吗？”

　　“笨蛋！”黄离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黄雀的小脑瓜，继续向前走去，“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黄雀跟在黄离身侧，歪着小脑袋说道：“黄鲁他们人虽然顽皮，但是其实并不坏哦！他嘴上说要打断黄离哥哥的腿什么的，其实绝对是下不去手啦！”

　　“到底是同乡之情，他要真下得去手，木龙爷爷岂能容他。”黄离笑着说道，“嘛……人各有志吧？我也想去更大的天地看看。瞧瞧山川海河，见见妖鬼精怪，不想一辈子待在村子里面。”

　　“是这样啊……”黄雀歪着头，小声说道，“爷爷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是好事，理应如此。做……做女人的，不应该横加阻拦，而是要好好地守在家里，等男人们回来……”言语至此，少女声音渐至于无，脸颊也浮上一抹羞红。

　　“这话说得。”少年却丝毫不解风情。黄离只是嗤笑道：“好姑娘就不能志在四方了么？人生在世，潇洒一程，岂能容许别人来定下自己的身份、志向？”

　　“诶？”黄雀未曾听过这般言论，不由得有些困惑，“可是……可是爷爷说，雀儿没有修行的天赋，性子也缺乏狠劲。这辈子能当好一个凡人，也不算糟糕。”

　　“话虽然是这么说。”黄离摇头道，“但最终还是要雀儿妹妹你自己做主才好。”

　　话题不知为何，就被少年拉到了人生啊、梦想上去。黄雀只觉得一团心思扑在了空处。她虽然情窦初开，连自己的心思也不甚明白，但莫名总有些失落。忽然间，少女想起了从酒楼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故事，英雄救美，好不浪漫。少女轻飘飘的脑子自然而然地将主人公换成了自己和身边少年，心头又涌起一团清甜的氤氲。

　　“呐，黄离哥哥。”黄雀羞怯怯地问道，“要是……要是有一天雀儿被坏人捉走了，你会来救我吗？”

　　“那是当然，这还用问？”黄离莫名其妙地看了黄雀一眼，似乎有些跟不上少女的思路。

　　“真的？”黄雀高兴地跳了起来，惊喜地问道。

　　“木龙爷爷把我养大，又传我功夫，就如同是我亲爷爷一样。雀儿妹妹，自然就是我的亲妹妹。”黄离理所当然地说道，“亲生妹妹被坏人捉去了，我黄离当然是拼死也要把你给救出来啦！”

　　黄雀喜色一坠，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她虽是情窦初开，心思朦胧，但“亲生妹妹”四个字听进耳里，总觉得和她幻想中的故事有些许不同。

　　沿着小路行走，不多时便来到了村子的另一头。村头有个小小的茶铺，此时正围坐着一群少年，正是黄鲁一伙。黄离和黄雀注意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了来者二人。

　　黄离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眉，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少年之中，恰巧有张陌生面孔。那人面容白净秀美，衣着华丽，显然不似此地的人氏。一向以黄鲁为首的少年们，此时隐隐以那白面少年为中心，黄鲁则陪在一旁。

　　眼见黄离到来，黄鲁侧着身子，凑在白面少年耳旁说了些什么。少年微微一笑，站起身，径直向着黄离走来。一群人围在少年身后，也向着二人走了过来。

　　“你就是黄离？”

　　白面少年站在黄离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阵，似笑非笑地问道。

　　少年的头发上不知抹了什么东西，油光锃亮，脸上似乎也施了脂粉。随着他的到来，一股甜腻的香风扑面，黄离不由得稍稍皱了皱眉头。

　　“我是黄离。”黄离点了点头，“你是？”

　　白面少年哼笑一声，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少年抢着答道：“这位是从首阳山上下来的黄辰黄少爷。”

　　“呵……感情是你。”黄离这才明白了过来，扯着嘴角笑了笑，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白面“公子哥”。

　　“黄离，在黄少爷面前，你也敢无礼？”黄鲁给黄离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提醒他放乖巧些。黄辰轻笑一声，没有发作。

　　“黄少爷从小就一直住在首阳山上，如今已经晋入炼气期一年之久。”黄鲁抬着下巴，颇有些傲慢地说道，“再过两天，我就要和黄少爷一起去首阳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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