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四章 女中豪杰

　　围绕在奢崇明尸体附近的彝兵，看见秦良玉白杆枪上挑起了自家大王的头颅，不仅没有就地投降，相反，更是凶性爆发，哇哇乱叫着再次围攻过来。

　　这些彝兵，都是随扈奢崇明的亲卫，都是多少年来早被奢崇明喂饱了的死忠。

　　刚进入红土川的时候，奢崇明还放纵他们在那处沙溪彝人村寨之中大肆抢掠。

　　奢崇明所图的，正是这些人在关键时刻的这种死忠。

　　不过可惜的是，奢崇明平日里对这些人的纵容和厚遇，虽然换来了他们前仆后继的死忠，但却并没有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与此同时，也让这些死忠于他的奢家彝兵，迎来了自己的灭亡。

　　奢崇明麾下死忠的亲卫，不过一千多人，在官军火炮轰击的时候，因为正好处在火炮散弹轰击的空白地带，所以没有损失多少。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随着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越聚越多，石柱白杆兵的长枪大阵，也是越来越厚重，越来越庞大，一千多彝兵尽管舍生忘死前仆后继，也不过是前来送死罢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秦良玉白杆兵的阵前，只剩下一层层倒毙在地的死尸和在死尸中间挣扎呻吟的重伤彝兵。

　　被白杆枪刺中了胸腹位置的彝兵，在这个年代，特别是这个缺医少药的水西山区，只有死路一条。

　　奢崇明的死讯，虽然引发了其亲卫的凶猛反扑，但是对于分布在红土川里其他地方的大量奢家彝兵来说，却是一个十分严重的噩耗。

　　“奢崇明已死！投降不杀！”

　　当秦良玉、秦拱明麾下的上前白杆兵一起高声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红土川中的各处战场上的奢家彝兵，都是一阵惊恐失措。

　　这个年代，即便是在彝人之中，一味盲目死忠的彝兵，也并不是全部。

　　特别是奢崇明父子兄弟这样残暴的土司头人，能够完全死忠于他们的毕竟只是一部分彝人。

　　此时，被围在了红土川拼死奋战的奢家彝兵，听闻一直奉若神明的大梁王奢崇明已经身死，多数奢家彝兵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扭头逃走，逃到山上去，逃回大屯去。

　　最好是能够一路逃回永宁蔺州去，毕竟那里才是永宁彝人的故乡。

　　武之望亲自坐镇指挥的炮击过后，只是一个多时辰，红土川中，中了埋伏犹自血战不退的奢家彝兵，就以奢崇明的猝然横死而崩溃。

　　彭朝柱、罗九胜、敖坤，以及秦拱明、覃克忠、罗隆佐等人，各率所部，一边高喊着“奢崇明已死”，一边毫不客气地追杀着兵败如山倒四处逃窜的奢家彝兵们。

　　当秦良玉带着奢崇明的头颅，在身边亲兵的拥护下重新回到山坡之上的时候，武之望在汪见国所部保护下，也已经走出了山林，来到了山道一旁，站在山坡之上一个长满了灌木的土丘顶上，满脸笑意地眺望着红土川中的整个战场。

　　山道上，高粱地里，水稻田中，到处都是战斗的场地，到处都是追击的场景，到处都是尸体和嚎叫。

　　看见浑身是血的秦良玉，手持白杆枪挑着一颗头颅走来，武之望知道，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就是奢崇明的人头了。

　　“秦宣慰风采不减当年，英武更胜往昔！此战阵斩奢崇明，秦宣慰巾帼不让须眉，真女中豪杰也！

　　“本官一定呈文朱部院，上书皇帝陛下，为秦宣慰表此赫赫之功！”

　　秦良玉听了这话，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欣慰神色，说道：“此皆武大人运筹帷幄，诸将士拼死奋战之功也！我石柱兵能追随大人，阵斩奢崇明，为吾兄弟将士得报宿仇，已是得偿所愿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这份功劳之大，人所共知。

　　奢崇明自从称王造反之后，一度拥兵十数万，占据了大半个四川，杀死朝廷官军和良民无数。

　　为了平定奢崇明以及后来的奢安之乱，光是朝廷的总督、巡抚、总兵就死了好几个，耗费的粮饷军械更是不计其数。

　　此次红土川伏击战中，秦良玉能够亲手格杀奢崇明，这个功劳可不是一般的大了。

　　毛文龙既然能够因为击败了来犯的建虏军队，斩获建虏的十二贝勒阿济格而一战封侯，那么秦良玉亲自在战阵之上斩首祸乱西南即将十年之久的奢崇明，当然也有封侯的希望。

　　武之望对毛文龙的封侯，十分不以为然。

　　此时的他，对于文官封爵当然不敢抱有什么希望，但若是自己率领的大将之中，有人能够封侯，也算是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当年因为驾驭不了毛文龙而狼狈罢官，此时若是自己统帅的麾下将领中有人封侯，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说明了自己并非不懂兵事。

　　一想到正是自己率军斩获了为祸西南许多年的土司之首奢崇明，年过六旬的武之望，就一阵激动不已，精神抖擞，充满斗志，连日来的各种困顿疲惫，也是一下子就消散不见了。

　　看见武之望这么高兴，处在兴头上，早就按耐不住建功立业之心的汪见国，立刻上前两步说道：

　　“大人，此战大局已定，卑职麾下将士，从江南一路追随大人前来水西，若是没有一点斩获之功，今后哪里有脸返回南都？卑职替麾下请战，愿大人准许！”

　　到了这个时候了，也的确没有再留下一千余人守护炮阵的必要了，武之望听了汪见国的话，当即说道：“准了！命你率领所部，前去追击残敌！”

　　汪见国大喜，当即抱拳应诺，麾下南京京营将士也是一阵欢呼，跟着汪见国冲入竹林，向着奢家彝兵奔逃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时的红土川中，奢家彝兵因为奢崇明的死亡，已经兵败如山倒了，败逃的趋势再也遏制不住。

　　而且因为奢崇明的死亡，当初率先进入红土川的奢家彝兵上万人顿时群龙无首，此时死伤过半，更是乱做一团。

　　经过多年的征战，奢崇明麾下的众多猛将都已经战死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而奢崇明死后唯一可能镇得住全场力挽狂澜的奢崇辉，又不在身边，而是统率着大量的老弱，押运着大量的粮草辎重亲眷女子在后面，此时正拥堵在红土川的谷口，进退不得。

　　红土川中的大炮声响惊天动地，奢崇辉及其所部人马当然早就听到了。

　　知道奢崇明率军中了埋伏，奢崇辉自然是惊恐万分，不敢再带着押运粮草辎重等物的后队人马进入红土川了，但是此时红土川里情况不明，奢崇辉进退两难。

　　若是就这么丢下辎重，惊慌撤退，将来奢崇明麾下大军打赢了，自己岂不是罪加一等？

　　奢崇明的儿子奢寅死后，没有了子嗣，奢崇明的家业将来就该由弟弟奢崇辉继承。

　　这是彝人的规矩。

　　只是奢崇明不喜欢这个规矩，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事业，怎么能留给这个无能的弟弟？！

　　所以儿子死后，奢崇明消沉了一阵之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不仅到处寻觅年轻美貌的彝人少女拼命造人，希望生出个儿子传宗接代，继承自己的事业，而且在对待奢崇辉的问题上，也一改过去的信任有加，相反，处处戒备和提防。

　　若不是此时客居水西，比过去更需要兄弟俩亲密合作，仅凭着前番奢崇辉丢了永宁、蔺州等地，奢崇明就能趁机杀了他了。

　　正是因为奢崇辉畏惧自己的哥哥，所以在听到了前方山林中大炮轰鸣的时候，也不敢轻举妄动。

　　冒险进入红土川，他不敢。

　　当机立断赶紧撤退，他也不敢。

　　就这样心急如焚地在狭窄的谷口之地驻足观望了半个多时辰之后，终于看见了从红土川中狼狈逃来的第一批败兵。

　　这批败兵见了谷口停留的奢崇辉所部押运粮草辎重的老弱彝兵，当即大喊：“大王死了！大王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落入水中，一石激起千层浪，红土川谷口一阵大乱，就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当口又一波败兵逃来。

　　这些败兵一边往回跑，一边人喊着：“败了！已经败了！赶快让路！赶快让路！”

　　没人制止这些败兵的大喊大叫和盲目逃窜。

　　到了这个时候，身在谷口的奢崇辉再也没什么疑虑的了，马上调转马头，就来路上奔去。

　　本来就不宽的山路上，挤满了骡马车辆和人群，奢崇辉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挥刀喝骂，总算是从人群中闯出了一条活路，往西北方向逃去。

　　而其余的大量人马，则被慌乱的人群拥堵在红土川的入口，进退不得，被随后尾随赶来的保靖土兵和沙溪彝兵，从后挥刀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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