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 死有余辜
最犯忌讳的是,德王府还铸造了一批未奉大明正朔的铜钱,既不是天启通宝,也不是崇祯通宝,而是德藩铜元,作为赏赐王府下人之用。
若是平时,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碰上一个开明一点的皇帝,也就算了,毕竟其实质,就像是后世发行的纪念币而已,不流通也就罢了。
但是碰上如今这位崇祯皇帝,特别是碰上了临行前皇帝有所交代的王国兴,这个事情顿时就大了,完全可以给他扣个大不敬的罪名啊。
王国兴当然知道皇帝如今抄家抄上瘾,见了大户就像弄出来的银子,挤出来点油水,所以很快就控制了大量的人证物证。
而对此完全不当回事的德王,以为还像过去那样,朝廷派个钦差过来不过是做做姿态,给上下一个交代而已,不会真把他这个一字王怎么样,因此对王国兴的竟然真实目的一无所知,还是一味地打着好好收买王国兴的算盘。
随着调查的深入,王国兴搜集到的德王府罪证自然是越来越多,强占民田,强抢民女,草菅人命,这些但凡是藩王,多多少少都会犯下的罪证,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其中有一幢事情,却是让见惯了人间龌龊事的锦衣卫北镇抚使王国兴都觉得不能忍了,这个德王简直是色中饿鬼,不仅与自己儿子的一个美貌小妾***然后夺为己有,而且连自己搞过的丫鬟生出来的女儿都不放过。
那时的藩王虽说妻妾众多,有的搞过一次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搞第二次,而生出来的儿子女儿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儿子还好说,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总归会有个名字,而多数小妾、丫鬟剩下来的女儿,有的连个名姓都没有,承认的还好说,不承认的,那命运就跟自己做丫鬟的母亲一样凄惨。
就有这样一个美貌丫鬟,她的生母曾是德王朱常洁的侍女,一次被朱常洁酒后搞了之后,怀了孕,生了个女儿,当时尚未继承王位的朱常洁不承认也不否认,过了几年也就忘了,然而十几年后,这个小女孩长大成人,却出落的美艳异常。
此时早已继承了德王之位的朱常洁,一见之下,心痒难耐,虽然听说这个丫鬟很可能是自己的种,但还是霸王硬上弓,将她给拿下了。
不久之后,这个女孩更是怀了孕,不到一年时间就生下一个男孩,从此这个丑事就再也遮挡不住,不仅在德王府中,而且整个城中,都开始有了种种流言蜚语。
为了掩盖这件事,朱常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是让人捂死了新生的男婴,更是派人逼着自己的那个女儿投了井。
当六月中旬,王国兴最终将德王府的这些事情报告上来之后,崇祯皇帝简直要气炸了肺了。
如今拥有了后世阅历的崇祯皇帝,本来就知道大明朝晚期的藩王之中,没有几个好东西,除了福王,还有秦王、代王这样的守财奴王八蛋。
但是他还是被德王府的那些烂事儿给激怒了,不仅当场把王国兴的奏报摔在地上使劲跺了几脚,而且还不解气,直到把整个乾清宫东阁书房之中能摔的东西全都摔了一遍,随侍在侧曹化淳、方正化等人劝不住,最后还是王承恩连忙去把懿安皇后张氏、当今皇后周氏请过来,皇帝才算是逐渐平静下来。
很少发怒的皇帝,因为王国兴关于德王府的一封奏报发了如此大的脾气,自然很快就传遍了内阁六部,第二天整个京官勋贵圈子也就都知道了。
也是在崇祯皇帝的有意放纵下,皇帝生气的原因自然也一点点被透漏了出去,而德王府的那点烂事也是瞬间就引爆了京师的勋贵圈子。
与此同时,拿到了皇帝转给他们的锦衣卫奏报,李国鐠、乔允升、李标、刘宗周这些大臣,自然也是很快就坚定了态度。
七月十五日的大朝之上,酝酿已久的内阁,终于公布了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法司,对于前朝梃击案、红丸案,以及鹿善继、王则古弹劾德王府违法犯禁等案情的审理情况,并认定梃击案、红丸案的幕后主使之人,就是如今已经就藩多年的福王朱常洵,及其生母万历皇帝的皇贵妃郑氏。
同时,也认定德王朱常洁,不仅私造盐引、破坏盐法,铸造劣币、祸乱钱法,而且悖逆天理国法人伦,建议尽快从严从重惩处。
审理情况一公布,早就按耐不住的御史言官和相关职司衙门大臣,很快就一边倒地支持皇帝尽快从重从严议罪。
特别是对于德王朱常洁,更是全都喊打喊杀,真的是到了不杀不足以正风纪,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护纲常的地步。
而关于福王,自然也有了很多心的罪证,比如说王府的仪制僭越,比如福王的贪婪暴虐,比如纵容王府豪奴为祸地方等等,简直是罄竹难书了。
福王、德王到底有没有罪,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但是罪行是不是到了处死的地步,则是可以商议的。
但是他不想商议这个,正如王国兴理解的那样,福王和德王是不是真的就罪该万死,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的目的,一个是清理这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藩王,将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积累的土地财富,用到真正有用的地方上去。
二来则是为将来整顿宗室制度提前热热场子,震慑一下那些自私贪婪、无法无天的宗室藩王,也让天下百姓臣民,包括皇室子孙,心里都有个数,皇帝对天下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会因为你是太祖子孙,就容忍你违法乱纪、祸国殃民。
所以很快,皇帝就在大朝之上,顺应群臣的呼声,下旨命令福王朱常洵、德王朱常洁于旨到之日自尽,福王府、德王府所有金银田产财富,全部抄家充公。
同时撤销位于洛阳的福王藩国和位于济南的德王藩国,福王世子朱由松、德王世子朱由枢及两藩子女后人,一律在宗人府皇家玉蝶之上除名,从此削籍为民。
福王府直系三代之内的亲眷子女,有爵的革除爵位,有官的免除官职,全部充军云南,由云贵总督朱燮元会同如今刚刚袭封不久的黔国公沐天波,商议编管安置。
德王府直系三代亲眷子女,则充军广西,由两广总督王之臣编管安置。
至于王府的官吏奴仆下人们,除非有立功赎罪表现,其他全部按律论罪,随同流放云南或者广西边地,就当是提前从北方往南方移民了。
圣旨一出,自然是有人欢笑有人哭。欢笑的当然是两地的士民百姓,而痛哭的自然是福王和德王的亲眷子女。
崇祯皇帝当然知道这其中有很多人是无辜的,是冤枉的,也是可怜的,毕竟目前还算繁华的中原,押往眼下还是蛮荒边地的云南与缅甸交界,或者广西与安南交界,其中的很多人恐怕很快就会因为水土不服或者疾疫而丢掉性命,但是对如今的崇祯皇帝来说,留下他们则会给自己制造更大的祸患。
历史上,崇祯年间,河南府连遭大旱、蝗灾和饥荒,老百姓吃完树皮吃草根,吃完草根吃观音土,甚至一度到了易子而食的程度,而福王朱常洵一家却无动于衷,照样美酒美食、笙歌燕舞,过着他的奢华生活,不肯拿出一粒米救济饥民,在他看来那都是远在北京的那位皇帝的子民,饿死多少都与他无关。
为此,河南百姓军民对福王一家简直恨之入骨,连带着对大明朝廷都变得极为厌恶,李自成乱军一到,老百姓倒履相迎、群起响应。
崇祯十三年冬,李自成率领大军攻破潼关东来,很快就打到了洛阳城下,前来救援的河南总兵王绍禹,带着一支东征西讨、疲于奔命的疲惫之师,奉命进驻洛阳,帮助守城。
河南参政见王绍禹所部缺衣少穿、士气低落,就到福王府中请求福王拿出一点钱粮,犒赏远道而来的将士、鼓舞士气,结果福王不予理睬。
几天之后,李自成率军亲至,洛阳城被围的水泄不通,饥寒交迫的守城明军缺粮缺饷不肯出战,而围城十数日后,城内饥民得不到任何救济,遂有逃兵伙同饥民,抢下城门,投降了闯军,洛阳城随之陷落。
福王自然也没能逃得出去,很快就被抓住,并当场被杀。而且闯军士兵杀了福王之后,因其肥胖多肉,将其与鹿一起煮食,号称“福禄宴”。
福王妃邹氏及世子朱由菘,在王府部分卫士保护下仓促出城,逃亡怀庆府。
而富丽堂皇的福王府,也随之被农民军付之一炬,其中数不尽的金银钱粮,全都落到了李自成等闯军将领的手里,本来已经陷入低潮的农民军。
得到了这笔钱粮军饷之后,一下子声势大阵,通过开仓放粮、分田分地,迅速吸纳百万饥民前来投奔,从此就像龙归大海一样,再也无法遏制。
这样的福王,对崇祯皇帝来说,绝对是一个猪一样的队友。
坐拥千万两家财,十数万顷田地,却不愿意拿出哪怕九牛一毛的财富,用来赈济饥民、募集军队、犒赏士卒、团结百姓,结果不仅自己被农民军煮熟分食,而且全部的财富也都资助给了敌军,也正是这支军队最后攻入京师,逼得崇祯皇帝上吊自杀。
这样的猪队友,杀了他既可以顺民意、收民心,又能够抄银子,建军队,一举两得的好事,当然要干了。
至于德王一系,历史上虽不像福王那样一毛不拔,但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气节,基本上是闯来降闯、清来降清,只想捞银子,享受荣华富贵,完全不愿为大明朝的安危存亡而操一点心劳一点神。
就像寄生虫一样,光知道依附在大明朝的机体上吸血吃肉,却不愿意为自己所依附的这个机体作出一丁点的贡献。这样的人,留着他继续吸血当寄生虫吗?
何况这一次,德王府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完全是犯了天条、触了众怒。
福王德王这两个人,说起来还真是福王无福、德王无德,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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