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七章 去而复来

　　且说镶红旗旗主岳托、镶黄旗旗主豪格和科尔沁左翼贝勒斋桑三个人，奉了黄台吉的命令，带着西征察哈尔过程中收服的大批漠南蒙古丁口，离开了库库和屯，一路上沿着大同边外的明军防线往东而去。

　　这几个人带着大军，以岳托为主帅，一边打着讨伐漠南蒙古部落的旗号，一边寻找着大同沿边适合突破的关口伺机发动进攻。

　　大同边外的长城，与宣府、京畿北方的长城一样，几乎全都是修筑在高高的山岭之上，除了千百年来历经风云变幻而始终存在的那几个关口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更加适合的突破口。

　　就这样，岳托率军绕过了大同塞外的一个又一个边堡，一路往东行来。

　　先是路过了得胜口、阳和口、兴和口，一直沿着边外的草原来到了宣府镇的张家口、龙门口，前锋甚至到了多伦诺尔附近的独石口。

　　但是，一路走下来，到了最后，岳托等人还是把目光聚焦到了地势相对开阔平缓的得胜堡上。

　　一方面，过了得胜堡再往东，明军的边墙边堡几乎全砌筑在连绵起伏的高山峻岭之上，有限的几个关口，也都是开在险峻的山间谷地之中。

　　另一方面，不管是吴甡坐镇的大同东路诸关口，还是侯世禄镇守的宣府边外各关口，因为距离孙承宗所在的热河镇守府较近，到了林丹汗西逃之后，都已是俨然有备。

　　就这样，本来已经从得胜口外离开，东行了数百里之遥的岳托和豪格等人，突然带着漠南蒙古部落又率军折回了得胜堡。

　　只留下科尔沁左翼贝勒斋桑率军驻留在张家口外，牵制宣府镇的军队，同时防备蓟镇边外的明军突袭。

　　十月二十五日中午，岳托和豪格的镶红旗、镶黄旗大军，以及漠南蒙古乌珠穆沁、阿巴嘎、苏尼特等部蒙古人，再一次出现了得胜口外。

　　驻守得胜口关城的主将刘应选得报大惊失色，立刻传令祖可法、李全率军上城备战。

　　刘应选之所以如此大惊失色，是因为祖大寿已经率军离开。

　　就在数日之前，被祖大寿派出口外哨探的祖克勇也狼狈逃回，给祖大寿带回来了让他深感震惊而又追悔莫及的消息。

　　不光是林丹汗跑了，库库和屯破了，如今建虏大军正源源不断地向杀胡口开去。

　　紧接着，祖大寿还没有作出决定，大同巡抚范复粹就又让人送来十万火急的命令，杀胡口和大同左右卫皆失，要他火速赶回大同！

　　本来率领大军入驻得胜堡观望塞外形势以定进取的祖大寿，听闻建虏大军从杀胡口破关而入，连下大同右卫、左卫等地的消息之后，紧急率军回师大同去了，得胜堡内的官军数量，又恢复到了五千之数。

　　刘应选见得胜口外女真蒙古联军总数多达数万之众，而且是去而复来，知道这次大战不可避免，而且凶多吉少，非死战御敌不可了。

　　因此，刘应选一边让人前往大同城和阳和卫求救请援，一边传令得胜堡中诸将来到得胜堡北关城的镇朔楼上议事。

　　刘应选一脸阴郁地对诸将说道：“前番杀虎口已破，大同右卫、左卫皆失，大同城已是危在旦夕，祖总镇亲率主力回援，乃是势在必行！然则，如今建虏镶红旗镶黄旗大军去而复来，怕也难以善了！

　　“祖总镇临行前，亲口嘱托与我，得胜堡绝不可破！今日虏骑去而复来，本将心意已定，必与此关城共存亡，城在本将在，城破本将亡！

　　“诸位皆我刘应选手足兄弟，有畏死者，此时当面说与我，可予你匹马单枪回大同！”

　　刘应选说完这话，瞪着大眼从祖可法、李全以及另外一员悍将任国臣等人的脸上挨个看过去。

　　杀胡口破了以后，祖大成死亡的消息，始终并没有传来，但是除了南关守备姜镶“突围”而出之外，再没有其他将领的音讯，坐镇得胜堡的祖大寿等人因此也都知道，祖大成十有八九是死了。

　　自己的兄弟都死了，祖大寿又岂会让刘应选面对建虏的时候临阵而逃，所以率军回援大同的临行之前，就给刘应选下了死命令：“要么守住得胜堡，要么死在得胜堡！”

　　所以，刘应选除了死战，别无选择。

　　此时刘应选让几个部将选择，看了一圈，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要匹马单枪回大同。

　　祖可法、李全、任国臣是不想说，不屑于说，而其他的一些人则是不敢说。

　　这个节骨眼上，你说你想离开，不管给出了什么理由，比如说上有八十岁老娘要赡养等等，此时说出来就是个死！

　　刘应选自己都下定了战死的决心，他又岂能让你平安离去？！

　　所以，刘应选问完了话，镇朔楼中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李全当先说道：“瓦罐难免井边破，将军从来阵上亡！此战乃国战也！我李全愿与将军同生死，与关城共存亡！”

　　李全说完这话，镇朔楼中盔甲鲜明的众将，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祖可法、任国臣等人皆单膝跪地抱拳说道：“愿与将军同生死，与关城共存亡！”

　　当日下午，岳托、豪格等人没有直接对得胜堡发起进攻，而是在得胜口外左右数里的山坡丘陵地带大肆砍伐树木，制作云梯、楼车等大型攻城器械。

　　而刘应选、李全、祖可法等众将，也在得胜堡中约束部伍、申明军纪，做死战准备。

　　第二天早上，豪格率领镶黄旗一部数千人马拔营东走，往大同东路阳和卫的阳和口攻去，而岳托则在得胜堡外饮马河畔杀牛宰羊大犒全军。

　　到了上午辰时，年龄刚刚三十岁却已经身经百战的岳托，亲自率军来到了得胜口外。

　　大批蒙古军在前，万余镶红旗大军在后，在得胜堡外相对平坦开阔的土地上排开了强攻的阵势。

　　辰时三刻，得胜堡外的镶红旗军中鼓声突然响起。

　　岳托命令苏尼特部苏赛巴图鲁济农，阿巴嘎部都斯嘎尔札萨克图济农和乌珠穆沁部首领达赖褚虎尔，先行率领所部蒙古军队强攻得胜堡北门城墙。

　　与此同时，岳托传令镶红旗大臣固山额真之一叶臣，还有两个梅勒额真，也就是自己的两个亲弟弟玛詹和满达海，各自率领十个女真牛录，紧跟在等人的身后，作为督战队，紧跟在漠南蒙古部落军队的后面，督促着他们拼死往前。

　　如今在岳托等女真贵族的眼中，蒙古各部真的是衰落了。

　　像林丹汗这样出身于黄金家族的成吉思汗嫡脉子孙，都不战而逃，闻风而遁了。

　　其他一般的蒙古部落也就更别提了，原有的狼性、血性或者说野性，更是早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在岳托看来，若是没有女真人的军队在身后跟着督战，拿着弓箭、刀剑，威逼着他们前行，这些归附的蒙古部落是肯定不会为了他们女真人的利益而卖命死战的。

　　崇祯二年十月二十六日上午辰时三刻，岳托命令叶臣等人督战，指挥着归附后金的蒙古部落首领对得胜堡北关城的城门和城墙，发起了强攻。

　　在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的亲自督战之下，漠南苏尼特部苏赛巴图鲁济农，阿巴嘎部都斯嘎尔札萨克图济农和乌珠穆沁部首领达赖褚虎尔，分别率领着本部人马，累计一万余人，顶着得胜堡城头上面一阵阵的箭雨和弹丸，硬着头皮往得胜堡冲来。

　　得胜堡的墙体砌筑方式，是传统的夯土包砖。

　　墙体略有坡度，地基厚达三丈，墙头宽达两丈，通体更是高达三丈三。

　　对于以往的漠南蒙古部落来说，这样高大雄伟的得胜堡北关城，是他们难以逾越的一道障碍。

　　但是对于此时此刻，第一次作为镶红旗主率领大军兵临得胜堡的岳托来说，只要不惜死伤，就没有拿不下的城堡。

　　岳托虽然年轻，但是自从十多岁跟随父祖上阵作战以来，从未有过败绩。

　　这也养成了他冷酷无情、极端自信、胆大妄为，而且敢于冒险的性格。

　　至于这些漠南蒙古各部青壮的性命，像岳托、叶臣、玛詹、满达海这样的女真亲贵，是根本不予考虑的。

　　这些蒙古部落青壮的死伤，在岳托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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