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变
白清莲看了看其中闪烁着些许昏暗灯光的仓库，略微定了定神，旋即大步走了进去。
既然胡大哥他们百般提醒，那么自己还是多当心一点吧。
“唐大哥，我来了。”
白清莲唤了声唐涉的名字，声音虽然不大，但在空空的仓库却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嗯，过来吧小子。”
唐涉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欣喜，就好像是那种前辈对后辈充满欣赏似的的情绪。
白清莲闻声便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后便见唐涉坐在一个破烂的木箱子上，正置身于烟雾之中。
“稍微耽误了会儿，让唐大哥久等了。”
白清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抱歉地说道。
“嗯，不碍事，正好在这抽两根烟。”
唐涉挥了挥手，荡开了眼前的烟气，随后露出了一个非常具有亲和力的笑容。
“唐大哥，是要和我说什么事呢？”
白清莲自知时间不早，便首先发问道。
“坐下说，别站着。”
唐涉再次笑了笑，却并没有急于直接进入正题，而是从旁边拉过了一只大木箱子，紧接着推到了白清莲的身侧。
“谢谢。”
白清莲也不做作，礼貌地谢过后便坐了下去。
反观唐涉，仍旧不紧不慢，将一支烟衔到了口中，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根香烟，放到了白清莲的大腿上。
“抽根烟。”
唐涉和善地笑了笑，随即掏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Zippo，准备点燃口中的香烟。
“谢谢，我不抽烟。”
白清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烟草并不感兴趣。
“是吗，那成，我直接和你说事儿吧。”
唐涉像是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白清莲，而后又点了点头，便甩手灭掉了刚刚才点燃的香烟。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刻意地照顾白清莲一般，丝毫没有一丁点作为“东区老大”的架子。
这一切自然也被坐在其对面的白清莲注意到了，不禁愈发地觉得唐涉为人颇具素养，也开始有些怀疑徐铁生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只见唐涉轻轻地将双手扣在了一起，随即整了整神情，而后缓缓开口：
“有些事情我得先告诉你，五天后的这个拳王赛......”
说着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是假的。”
唐涉的话没有多么慑人，却可谓是一语惊人！
“什......什么意思？”
白清莲忽然神情一变，整个人的心脏顿时悬了起来。
“字面意思，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拳王赛的胜者可以离开监狱这一说。”
唐涉眉头微蹙，眼神变得像是带着些许惋惜。
“唐大哥，你别开玩笑了。”
白清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怎么可能呢？
然而白清莲虽然不会因为唐涉的只言片语就相信了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不安。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唐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在说什么毫无趣味的冷笑话。
“这个监狱里，不只有狱警才是狱警，犯人可能也是狱警。”
唐涉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清莲那不安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白清莲闻言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了一眼唐涉，虽然他并没有将唐涉这句话的意思理解上去，可他还是忍不住感受到一丝心悸。
一丝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了下去。
“这个监狱里的犯人都是暴徒，很难镇压，寻常的制度自然是很难管理的，所以在这个特别的监狱，也有一个很特别的构成。”
唐涉摊开了左手，紧接着又用右手的食指将左手的拇指扣了下去。
白清莲咽了一口口水，同时困惑地眯起了眼睛：
“特别的构成？”
“就是黑拳场。”
唐涉沉声说道。
“......”
白清莲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觉得喉头似被异物噎住，根本不能发出声音。
“这个黑拳场为这些暴徒提供了一种另类的阶级制度，让那些原本从不服管教的家伙，也能乖乖地统一在这个制度下。”
唐涉说着又扳下了他的左手的食指。
“而那些人本身却又不会意识到这种统一，因为这种制度的阶级划分的规矩就是他们最善用的手段——暴力......来到这里的人都对暴力有着仿佛天生一般的才能，并且在这种环境下，监狱又将他们信仰的暴力赋予了额外的特权，于是他们自认为区别于寻常的囚犯，却无法意识到自身的存在，也是这制度的一环……不得不说这个制度的巧妙，既统一了管理，又将囚犯的矛头指向了身为竞争对手的彼此，成了所谓的‘东区’和‘西区’的斗争，有效地减小了狱警的压力，并且同时又可以以此来增加监狱的创收，可谓一举三得。”
唐涉有些嘲弄地笑了笑。
“特权......是指？”
白清莲忍不住问道。
“黑拳手在暴力上是被肯定的群体，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受监狱里普通规矩的制约，比如不剪头发，伙食也没有限制，并且对于普通囚犯的伤害行为，也会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理；再在普通拳手之上，又有可以使用武器的拳手；而再往上，一部分使用武器的选手有权要求上头为自己定制武器；而像我和林集，不受监狱作息表的约束，甚至会在不过分的程度上，监狱会为你提供你想要的日常所需。”
唐涉说着挑了一下眼皮，将白清莲的视线引导在了刚刚被踩灭的香烟上。
白清莲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唐涉见状却仿佛心领神会，又轻轻地扣下了他左手的中指。
“这个制度之所以能牵着所有人的鼻子走，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一点点的小特权，自然是因为他还有一个最高特权，一个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能享受的特权——自由！”
唐涉忍不住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紧接着他又看了看白清莲的脸色，心中明白，已经该说最重要的部分了。
“现在我要说的是——”
唐涉忽然拉长了声音，同时将左手的无名指也扣了下去。
“这个最高特权，是——假的！最后的冠军，会被处死。”
唐涉忽然双手一摊，眉毛一掀，不咸不淡地说道。
而此刻再看白清莲，只见其早已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角渗出滑落。
他先是将双手放在了膝盖上，紧接着又挪腾到了身底下的木箱子的边沿上，而后又不安地将两手重叠在了一起。
“呼......呼......”
白清莲重重地喘着粗气。
“等一下，唐大哥，就算你先前说的都是真的，也不能断定拳王赛的拳手一定会被处死，这个是你猜的，根本没有合理的解释对不对？”
白清莲像是找到了问题的盲点，却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唐涉的解释并没有直接说明拳王赛的本身是否真实！
“虽然是我的分析，可如果没有验证的话我又何必和你说呢？这一点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拳王赛的冠军是一定会被处死的，因为在几年前我有这个猜想之后，就曾暗中调查过，并最终证实了我的猜想——五年前的拳王赛冠军在夺冠当天在后山被枪决了，那是我在监狱外面的眼线回报给我的信息，我其实在四年前就可以成为拳王，可我却在每一次的拳赛上都故意输一手。”
唐涉摇了摇头，确实地说道。
“呼——”
白清莲感觉有些透不过气，于是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在此刻，唐涉又再次开口了：
“这个制度若想奏效，就必须有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最高奖励来牵制住每一个囚犯，让他们遵循监狱的规矩来争取，这样就可以避免监狱的内部出现过大的混乱，但是这个最高奖励的最终得主又意味着他是这个监狱的最不安定分子，也正因如此，监狱这方面注定不可能将其放回秩序社会，并且也没有这个权利，所以冠军被处死是必然的结果。”
唐涉说完这些轻轻地低了低头。
“而且你要知道，这个特殊制度的有效与否的另一个条件，就在于他本身的特权是不是真的能够下达到每一个拳手的身上，而为了奠定这个制度的执行力，就必须将这种制度在无形中渗透到这个群体中，这就是我最一开始提到的那个‘不只有狱警才是狱警，犯人可能也是狱警’，意思就是，已有相当一部分的狱警伪装成囚犯混在人群里来潜移默化地推动和扩散这种制度，而这种伪装起来的狱警，至少......每个牢房都有一个……你回忆一下，最初告诉你黑拳赛冠军会被官方带走的人是谁，他们是不是也告诉过你根本不知道冠军会被带去哪儿？那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冠军会被处死，他们没有办法确切地回答你冠军究竟被如何处理了！”
唐涉没有抬头，声音低沉地说道。
“！！！”
白清莲闻言顿时双目圆睁，目眦之中似要滴出血来！
一种无形的力量重重地锤击着他的胸膛，一下又一下，让他连呼吸都不能自已；又好像又无数把尖刀戳刺着他的五脏六腑，一刀又一刀，令他浑身都置于一种失神的冰冷中！
回想第一次打黑拳的那天……
“黑拳选手的伙食区别于寻常犯人，要比我们的好的多，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每六个月会有一次拳王赛，最后的拳王称号者会被官方收走……”
“慢着，被带走以后是要做什么的？。”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被带走的人可没有再回来的，谁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
白清莲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就在白清莲已然陷入深深的混乱时，唐涉却是忽然站起了身来，径直走到了前者的身侧。
他望着低垂着脑袋、失神颤栗的白清莲，轻轻地俯下了身子。
“这个世界上，他人之语，尽数听之，而只可信其半数。”
唐涉在白清莲的耳畔轻轻地说道。
其声宛若于山谷中炸响的轰雷，让白清莲那此刻本就风乱川急的心境中更添几分混沌！
“那我，又该怎么相信你？！”
白清莲瞪大了眼睛质问道。
“我的话，你也可以一半不信，至于另一半，信不信由你。”
唐涉像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要知道，但凡来到这里的人，必死无疑......因为这的人都是死刑犯，无论什么罪名，都是死刑犯。”
唐涉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着仓库门口的方向走了去。
“我是只是觉得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轻易葬送了性命颇为不值才和你说这些的，至于怎么做，我并不干涉你。”
唐涉的声音渐渐有些远了，唯独只留白清莲一人仍旧坐在那只破旧的木箱子上。
“芊芊......不......爸，妈......虎子......”
白清莲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而后十分痛苦地捂住了头，低声呢喃着，无数次地重复着口中的几个人。
该死......明明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我......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没做......芊芊......我不想......
......
已然走到门口的唐涉忽然站定了脚步，回身望向了里面的白清莲。
他轻轻地张了张嘴：
“我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一部分我信任的人，他们多数在明年就会被枪决，所以今年他们将会最后放手一搏。”
唐涉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
“时间是，后天晚上九点，地点，西墙——然后炸药，boom~”
“......”
白清莲倏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一阵紧缩。
“后天……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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