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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节 乡绅会议(4)


    进了客厅,照例拜了桑弘羊,行了礼。

  “张恒啊……”主宾落座之后,桑弘羊就满脸笑容的看着张恒。

  “小子在……”张恒赶紧起身,恭问道:“大人何事垂询?”

  “前次老夫写给你的信,你可看过了,可有答复?”桑弘羊笑意盈盈。

  他的那封信是桑蓉娘怀孕的消息送到他面前之时写给张恒的,信中自然说的是让桑蓉娘回长安待产的事情。

  “回大人,小子觉得,现在就让蓉娘留在长安,恐有不便……”张恒连忙笑着道,他跟桑蓉娘如今正好是新婚燕尔,怎么舍得分离?

  虽然说,南陵跟长安距离不远,也就顶多个把时辰的车程……

  便是张恒愿意了,桑蓉娘估计也不会愿意……

  桑弘羊却是在家中独断专行惯了,这个事情,他由不得张恒再推三阻四,大手一挥道:“蓉娘是头胎,一切应以谨慎为上……就这样决定了吧……”

  张恒跟桑蓉娘的感情亲密,深厚,这当然是桑弘羊所愿意看到的,同时也是满心欢喜的。

  但……看着这小两口如胶似漆,桑弘羊就真有些担心,张恒从此就沉迷于温柔乡中,那就不好了,趁着这个机会,让张恒冷静冷静,也是好的。

  再者说,长安的待产条件和环境,确实比南陵好无数倍,在这里桑蓉娘就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

  无论是出于一个祖父的立场,还是希望张恒将来能继承他事业的期望,桑弘羊都觉得,这个事情,必须得按他说的办。

  桑弘羊态度如此坚决,张恒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苦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桑蓉娘。

  桑蓉娘见到张恒回头的目光,小脸也微微有些红,她轻轻拉了拉张恒的袖子,点了点头。

  张恒叹了口气,连桑蓉娘都愿意了,他也只能答应了。

  便躬身道:“小子谨遵大人之命!”

  桑弘羊哈哈大笑,示意张恒坐下来。

  然后,他又让下人领着桑蓉娘去她母亲那里。

  等桑蓉娘走了,桑弘羊就让左右下人都退了下去,这才对张恒问道:“贤婿可知天子又要出巡了?”

  天子出巡,这个事情目前还没有公开,便是在九卿中知道的人也不多。

  桑弘羊之所以清楚,是因为他管着汉朝的钱袋子,天子要出巡,光是前期准备所需的开销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因此,桑弘羊自是一清二楚。

  只是,天子究竟为何又想出巡了。

  这个事情,桑弘羊是百思不得其解,对于他来说,倘若连天子准备做的事情是为什么都不清楚的话,毫无疑问,这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这一次张恒上门,桑弘羊就想问问看,到底天子是为何要出巡。

  要知道,天子可是去年才去过一趟雍县,当了一回散财童子……

  要是今后年年天子都这么玩的话,那么桑弘羊觉得,自己这个搜粟都尉就没什么继续做的必要了。

  否则,迟早得被巨大的财政赤字给逼疯了不可。

  张恒听了,笑了一声,这个事情,他可是始作俑者,但是……张恒觉得,没有办法跟桑弘羊说这个事情。

  “小子听说过,但不是很清楚……”张恒躬身答道。

  同时张恒心中也有些好笑,往年,刘彻若是要出巡了,那么提前一两个月,这个事情就会被闹得人尽皆知。

  但是,这一次很特殊,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根据前两日李成从未央宫中传递出来的消息,这一次据天子刘彻自己所说,好像是因为怕麻烦,才特意隐瞒,好方便他造成既成事实。

  好像在刘彻这个天子心中,对于今年再次出巡,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去年才出巡过一趟,今年又出巡,而且走的比去年更远……这就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虽然天子乃九五之尊,至高无上,能出口成宪,一言可令天下兴亡。

  但终归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东西能稍稍制约一下这高高在上的皇权,譬如说,舆论力量。

  这是张恒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刘彻都投鼠忌器,被迫玩这种小花样的事情。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情。

  桑弘羊却没有想太多,听到张恒也说不清楚,他也就释然的点点头,同时心中琢磨这一次天子出巡的意图。

  “未知大人可听说过一个叫王越的人?”张恒却是绕开这个话题不谈,将话语引导向自己想要的地方。

  “恩,听说过,好像是在长安县担任县丞,老夫曾见过一两次……”桑弘羊想了想,疑惑不定的补充了一句道:“好像他有一个妹妹嫁给了石少傅的次子……”

  “可是太子少傅石德公?”张恒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对于张恒来说,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同时这样一来,就能解释那个王越到底有什么依仗,敢跟张恒叫板了。

  当朝太子少傅石德,是万石君石奋的长孙,是故丞相石庆的长子,即便是在卫霍外戚集团如日中天的鼎盛时期,万石君家族依然是天下最有名的高门望族。

  而石德是太子少傅,是太子刘据名义上的老师,他的父亲石奋曾跟故御史大夫卜式同为太子刘据的启蒙老师。

  有这份情谊在,将来太子登基了,石家只会比现在更强盛。

  而张恒,好死不死的,正正对石氏的地方构成了一定的威胁,因此,由此招来石家子弟的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时期。

  “恩!”桑弘羊点点头,奇怪的问道:“怎么,贤婿跟此人有怨?”

  张恒点点头,就连大年初一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情跟桑弘羊讲了一遍。

  桑弘羊听完,心中也郁积了许多怒火。

  张恒是他的孙女婿,可这石家的人,弹劾自己的孙女婿,却连个招呼也不大,这实在是太打脸了,桑弘羊只觉得自己脸颊上火辣辣的烧。

  虽然桑弘羊跟石家从来就没有什么太大的交情,两者之间甚至互相看不顺眼。

  从石庆开始,石家的人更是将桑弘羊以及他所主持的经济改革和税收工作看成了祸国殃民的贼事。

  但是……三公九卿之间,有三公九卿的游戏规则。

  只要还没撕破脸皮,多少也要做做样子,就算已经撕破脸了,却也要讲点规矩。

  可现在,石家的人,却不动声色,连招呼也不跟他打一声,就直接找他桑某人的后代开刀,这对于桑弘羊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耻辱!

  “此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桑弘羊心中怒不可谒,此事若没跟石氏扯上关系,他兴许还不会如此动怒。

  但偏偏,就真跟石氏扯上了关系,新仇旧恨堆积在一起,在此时一并喷发了出来。

  但表面上,桑弘羊却是还要维护自己的面子的。

  否则,一个九卿直接说要弄死或者弄垮一个千石县丞,这就有些掉份子了。

  “老夫知道了!”桑弘羊淡淡的说了一句,好像这事情无关紧要一般。

  张恒当然是听出了自己的这个便宜岳祖父大人的弦外之音,桑弘羊做了将近四十年的官,从当初天子身边一个跑腿打杂的小侍中,变成今日权倾朝野,手握天下财权的巨无霸,他处理事情,料理政敌,自然早就玩得相当娴熟。

  若被人欺负到了头上,他还毫无反应,那他就不可能活着走到今天了。

  说完这个事情,张恒就开始将自己即将要召开的那个乡绅会议拿出来向桑弘羊请教了许多细节和问题。

  毕竟,张恒之前从来没有动员和组织过任何的会议,在这方面他毫无经验。

  而桑弘羊则可谓是经验丰富了。

  汉人,特别是汉朝的官员,素来就是会山会海中走过来的,对于这些事情,他的经验和见识比张恒强了不是一倍两倍。

  桑弘羊自然不会拒绝张恒的求助,将许多张恒的方案中没有考虑到的细节和问题都一一指证,让张恒受益匪浅。

  当然,临了,桑弘羊也很好奇:“贤婿为何要开这样一个注定不太可能成功的会议?”

  “这就好比是这些年的几个老儒生在长安城里搞的几次会议一般……”桑弘羊笑着道。

  桑弘羊这一辈子,基本上就是在地主豪强打交道,对于地主、土财主们的心思和想法,桑弘羊早就清清楚楚了。

  他不大相信张恒能够成功——尽管张恒拟定的那个计划把前景描绘的让桑弘羊自己都颇为心动。

  但,桑弘羊却是很怀疑,那些土财主能看到这些吗?桑弘羊觉得,更大的可能性是,那些土财主就算看到了,也会装作没看到。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能会赚,但也可能会被噎着。

  观望,盯着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亲眼看到那个螃蟹噎不死人,同时还非常美味的情况下,那些人才会紧随其后,行动起来。

  桑弘羊所说,张恒这些日子已经听过很多次,他也明白这个事情的难度。

  很多时候,人们都是这样的,没有人会轻易相信别人,靠着嘴皮子也很难说服大部分打酱油的人民群众。

  好在,他还有一张底牌,因此倒也不慌张。

  只是对桑弘羊苦笑一声,道:“此事小子当然知道难,但迎难而上,才是小子应该做的事情……”

  “小子听闻老人言: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做事情亦然,小子愿做有泰山之重的事情……”

  但实际上,事情闹到现在,张恒却不过是因为骑虎难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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