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柯放面色平静,略略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很是识趣地拱手作揖,沙哑着嗓子道:“贵人来此,不知有何是我等能帮上忙的?”
柯放垂首,姿态看似恭敬。
萧疏隐斜睨着她,目光上上下打量了一眼,就随意地收回视线,屈指敲了敲窗慵。
“你们这村落有多少户籍,又有多少壮丁,多少田产?”
柯放闻言,神色一凛,低着头,眼珠子一转,口中回答道:“回贵人话,本村天梁村有一百八十户,其中男丁有二百余数。”
“田产有四百多亩……”
她一一细致地回答。
萧疏隐静静地听着。
倒是孟藻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自家侯爷不过问姜映梨等人的下落,反倒是在这问起这些户籍等官吏等需要的小事。
但他也清楚,自家侯爷办事,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故而,他也只站在墙边,仔仔细细地盯着柯放。
这个小伙子看着很是单薄,想来年岁并不大,却进退有度,不见惧色,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若非是时机不对,孟藻都愿意招揽一二。
等到结束后,萧疏隐骤然问了句,“你们此地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山地应该亦有开荒,田产可有覆盖?”
柯放一愣,“……有。但沙土地难活,故而只用来种些蔬果,勉强够村民吃用。”
萧疏隐淡淡颔首,继续道:“说来,你们这距离官道不算太远,疾行也就两刻钟,应当会有人前来歇脚。”
柯放精神一抖擞,连忙道:“贵人说笑,官道再行一日,就可到最近的驿站,谁会没事特地跑来我等这处歇脚。”
“我们这一年都来不了几回外人的。”
萧疏隐瞥着她,没有说话。
空气一时间都有些凝重。
柯放战战兢兢,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贵人,是小的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萧疏隐开门见山道:“我今日与你们村的人问过路,那小孩子一问三不知,跑得倒是快。”
“想来是孩子怕生……”柯放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只是话音未落,就听萧疏隐冷冷喝了声,“孟藻。”
就见斜后方伸过来一只手,柯放几乎是当即条件反射往后翻了个身,避开了对方的大擒拿手。
孟藻眼前一亮,“好身手!”
柯放心中一沉,暗暗叫苦,一边暗骂了句阴险,自己竟然还上了当,一边迫不得已地迎了上去。
孟藻的身手在亲卫里算是首屈一指的,不然也不至于能留在萧疏隐身边,所以,由他出手试探,虽说有些大材小用,但也只能算是合时宜。
萧疏隐双手环臂,冷眼瞧着两人的打斗,从室内逐渐辗转到了外面。
外面的亲卫听到动静,都纷纷围了过来,呈现合围之势。
而开始去请柯放,蹲在最外面墙角的那人,听到声音,连忙探头往里瞧。
见到自家小寨主和一个陌生男人来来往往地打起来,他吓得脸都白了,特别是看到那些带刀的男人们都围上去了。
他也不敢停留,急忙拔腿就往回跑。
好在这时,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陡然从里面打出来的两人吸引住,一时都没留意。
等到有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跑了很远一段距离,已是追赶不上了。
柯放既是已经暴露,那就没想着再保留,而是想着脱身。
奈何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哪怕是她勤加练习,但对上系统训练过,自小就培养的孟藻而言,还是太过小儿科。
很快,柯放就被摁在地上,孟藻反手擒住她的肩膀,把她掼倒于地,膝盖抵住她的劲腰。
而在摁上她单薄的肩膀时,孟藻就察觉出不对劲,不过,他也没纠结,直接先把人拿下。
“你是——”
孟藻有些惊讶。
“放开!”
柯放扭了扭身子,莫可奈何,只能气愤地咬紧了牙关。
此时,萧疏隐慢慢走了过来,低头看着被迫摁倒的柯放,见她一脸愤慨,他扬了扬眉头。
“能在孟藻手下走那么多招,在女子里也算是个巾帼人物了!”
柯放愣了愣,抿唇斜眼看着萧疏隐,“你知道?”
“看你第一眼就发现了。”萧疏隐扯了扯唇角,微微蹲下身,“男子与女子的走路姿势是不同的,虽然你的确很像,但有些细微的变化还是看得出来的。”
“还有,你的皮子太细腻了。”
柯放咬了咬牙,“你待如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应该是你问本侯,而是本侯问你。”萧疏隐的面色沉了下来。
柯放惊愕,目光在他身上成色极好的皮子上掠过,又看着他那张精致俊美,浑然贵气的脸。
“你,你是侯爵?”
萧疏隐扬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大声的叫唤。
“阿放!混账东西,你放了我家阿放!爷爷饶你不死!”
众人的目光就被吸引着掉转过去。
只看气势汹汹一伙人迎面冲过来,除却当先那人手持三环大刀, 其他甚至还有人扛着锄头镰刀的,一行少说也有五六十号人。
个个凶神恶煞,颇是吓人。
亲卫们几乎是立刻就持刀拦在最前面,长刀出鞘,护卫其侧。
萧疏隐略略抬了抬下巴,眸色冷淡地望着蜂拥而上的众人。
孟藻则是反剪着柯放的手,将人给拉起来,又扯过一旁挂在墙壁上的粗绳,三两下把人双手给捆住。
柯寨主在十数步远的距离停住,见到狼狈的女儿,他急得牛眼圆瞪,恼道:“你们识趣的,赶紧把我家阿放松开,不然,爷爷让你们下阴曹地府滚油锅!”
孟藻:“……”
这种场面倒也用不着萧疏隐出面,孟藻将人丢给另外一个亲卫,走上前来,冷冷笑道:“那敢情好,我还没下过地府,你们倒是可以下去给探探路,好叫我知道,下面到底是何模样!”
“你——”
柯寨主本就不是个擅长耍嘴皮子的,当即就被噎得面红耳赤。
偏生心里挂念着闺女,一时间就又气又急。
他看萧疏隐等人个个锦衣加身,就以为他们就如从前那些富户一般,轻易就能搞定。
故而,他当即就挥舞着大刀,就要召集人上前攻击。
毕竟,对方也就十数人,但他们却有大几十号人,以人海战术冲上去,以势都能压倒对方。
这一招在以往也是屡用屡胜的。
“爹!”
还没等他挥手,柯放就高声喊了句,“爹,别管我,回去!”
她再清楚不过,这些人虽然看着温雅,但她爹这一群人还真不一定能够抗得住。
与其都折在这里,倒不如留下她,其他人再徐徐图之,以谈条件。
柯寨主一愣,“阿放,你说什么呢?爹怎么能不管你!你放心,爹这就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把人吊在门口杆子上,给你当大旗玩!”
柯放:“……”
她一脸一言难尽,闭上眼,怒道,“爹,你到底听不听我的?你要么去纠结全寨的兄弟们来,要么你现在就滚回去。”
“这——”柯寨主感觉脸面有失,但也不敢真的不听女儿的话。
他女儿素来聪明,也是因为有女儿在,他们村才能从以往穷困到吃不饱饭的村落变成如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小寨。
“小寨主,我们不能走!要是我们走了,他们欺负你怎么办?”就有人忍不住喊道。
“我让你们滚回去就滚。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柯放有些恼火。
要不是她爹搞这出,何至于有人找上门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交涉!
这个就需要她跟这位侯爵谈了!
萧疏隐一直沉默挑眉,闻言,他侧头,瞥着柯放,惊诧:“你如何笃定,本侯不敢动你?”
“你不会。”柯放冷冷道,“你眼里没有杀意。”
“而且,我们手里有你的人。”
萧疏隐眸色沉沉,冷冷一笑,“果然,人是你们抓的。好好的一个村子,放着好日子不过,竟是当起强盗之流。”
“果真是都活腻了!”
柯放咬牙,恨道:“但凡活得下去,谁愿意当盲流强盗的!还不是这世道逼人!”
“再者,我们也并非故意抓人……”
孟藻无语:“……不是你们故意抓人,难道人是主动钻到你们寨子里的。当真是强词夺理!”
柯放懒得跟他们辩解,把脖子一横,“你们想什么,尽管冲着我来!人是我抓的,跟村子里的人没有关系!”
闻言,柯寨主忙道:“别别别,人是我抓的。跟阿放没关系,你们是男人,就朝着我来,何为难个……小孩儿!”
萧疏隐:“谁指使的?”
“什么?”柯寨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谁让你们做的?”萧疏隐不耐烦道,“难道你们还真是普通劫匪?”
谁家劫匪胆大包天,竟然敢劫官道的。
还是刻意等在那,劫掠他的队伍。
柯寨主挠了挠头,有些茫然,“打劫还要谁指使吗?”
不是活不下去,想做就做吗?
再说,他有没伤过人,只谋财不害命的啊!
孟藻把柯放往前头一丢,“你们还不说实话?那就别怪我们不留你女儿性命了!”
“还有,把人都交出来。不然,你们整个寨子都别想好过!”
他放下狠话。
萧疏隐:“……”
柯放被摔倒在地,头磕碰到地面,蹭出一层血皮子,她也不吭声。
“难道我们放了人,你们就能放过我们吗?”
这才是重点。
萧疏隐扬眉:“你们在跟本侯谈条件?”
柯寨主则是见到女儿受伤,气得跳脚,他扭头道,“去,召集弟兄们过来。”
一边对萧疏隐骂道,“你竟敢伤我闺女,等下我就把你的皮子揭下来!”
“爹!”
柯放有些疲惫地喊道。
“你们先回去!”
“闺女!”
“听我的!”
柯放实在是有些劝不动了。
柯寨主看她神色不对,只能先往后撤,留了几个人望风,就匆匆跑走,亲自去召集人了。
萧疏隐带的人少,倒也没命人去追,重新回了屋内。
柯放被拎着丢进了屋里地面,她摔得闷哼,也不叫疼,只垂头不语。
萧疏隐在屋内唯一一张完好的条凳上坐下,微微屈身,俯身觑着她。
“你很聪明。”
柯放咧咧嘴,“我还要多谢你夸奖吗?”
“本侯方才来时,看过整个位置,此地本身不适居住,土地贫瘠缺水,水从山上而下,绕至后方,故而水源不充沛,草木不丰。”
“但此地地理条件却很优越,若是战时,易守难攻,乃是天险之地。若是敌人入内,只需瓮中捉鳖,而里面食物水流充沛,即可守而不出。”
“所以,你让他走,因为不足为惧。”
“且你们开了渠,架龙骨,以水龙引流,才有了此地的丰茂。”
“这个主意是谁出的?”萧疏隐问道。
柯放没有应声。
“你们这的寨主是你爹,他应当只是个打手。”萧疏隐觑着她,慢慢道,“你才是主导人。”
“你需要判断形势,所以主动入局。”
“是。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发难!”柯放干脆承认。
她本来以为对方会比较好打发,哪里料到,萧疏隐竟然这般不讲武德,三两句就动手了。
她本以为这些贵人好歹是讲些颜面的,讲些规矩的。
哪里想到他是个意外。
“是我轻敌了。”她有些恼火,抬眼,又有些好奇,“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萧疏隐惊讶,“看了地形就知道里面不简单了。更何况,本侯问了两个小孩,他们警惕心甚重。”
“那么,只说明里面有情况。与其周旋,自是拿下审问最是稳妥简单了。”
顿了顿,他觑着柯放,“更何况,你个女子与人截然不同,最是可疑了。”
讲到这,他思绪一飘忽,就想起另外一个迥异的姑娘,神色就添了几分恍惚。
孟藻偷偷瞟了眼自家侯爷,暗道侯爷今日的话竟出奇的多,耐心也好,居然会跟个姑娘解释这般多。
实在是反常得很呢!
萧疏隐很快就回过神来,“怎么,还不肯说实话吗?一个村落弄成这般模样,莫非还真就是为了脱贫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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