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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鱼食很快见了底,小夏领着小少爷回到何镜身旁,“少主君可还要在院里转转?还是先回屋歇着?”

  何镜这才回过神来,声音藏着丝疲惫,“回屋吧。”

  一踏入屋内,正收拾着物件的几个小厮停下动作,俯身朝何镜问安。

  这几个男孩年岁瞧着皆不大,怕是没入府几年,可神情瞧着并不欢喜,动作也透着几分敷衍。

  伺候少主君不是什么好差事,两年前的例子便摆在眼前,自少主君被查出私贪白银后,朗月阁的小厮便是第一批被查训的。

  后来那批人大多被遣散出府,留下的几个也都去干了苦力。

  何镜自然瞧出来了,若按照以往来说,他重回主位,自应上下打点一番收拢人心。可笑的是,他现在身上半分碎银也无。

  小夏自然懂这些道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声询问道:“少主君与小少爷可要先换套衣衫?”

  何镜与戚怜身上穿着皆是去岁的衣裳,衣角已洗至发白泛旧,甚至看起来都不如小夏穿的新鲜。

  “小姐昨[ri]特意嘱咐过,朗月阁久未住人,柜中的衣裳积了灰,不知少主君喜欢什么款式,奴便多备了些,少主君可要挑挑看?”

  “怜儿的衣衫呢?”何镜终于开[kou]。

  小夏一愣,极快反应道:“小少爷的自然也备了,都在柜子里,不知小少爷喜欢什么料子的,奴这就取出来。”

  戚怜自打进入朗月阁便变得极为安静,他向来内向,不爱与旁人说话,昨[ri]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才敢扑到戚如穗身前拦人。

  何镜给戚怜挑了一套水绿的绸衫,明眼人一瞧便知用的布料皆为上品,小衫上面绣了一排盘扣,衬得怜儿更为白嫩可爱,小夏更是夸个不停。

  穿着新衣裳的男孩有些不适应,他紧紧拉着爹爹的手,在小夏离开后才敢小声问了一句。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何镜愣了一瞬,他忘记告诉怜儿了。

  “怜儿还喜欢这里吗?”何镜将怜儿抱到腿上,男孩依在爹爹怀里,什么都没说。

  怜儿自然是喜欢的,这里的房间很大,凳子很软,还有新衣裳与彩[se]小鱼,可他不敢说,他怕爹爹会再被人欺负。

  其实戚怜三岁前便在朗月阁长大,可他那时太小,自他记事开始,便与爹爹住在小院里,那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爹爹。

  “怜儿喜欢是不是。”见儿子的小手一直在摩挲衣角,何镜温声笑了笑,他语气轻柔,目光却看向窗外。

  “爹爹也不知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既然怜儿喜欢这里,那我们就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可是……”

  男孩犹犹豫豫抬起头,稚嫩的脸庞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担忧,何镜看的心间难过,语气心疼。

  “怜儿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爹爹都在呢。”

  “怜儿也一直陪在爹爹身边。”男孩声音坚定。

  重回朗月阁的这顿午膳异样丰盛,许多怜儿没见过的菜肴摆满桌子,可他一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何镜心间有事,更没什么胃[kou]。

  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筷的菜,何镜淡声道:“都撤了吧。”

  小夏瞪大眸子呀了声,焦急道:“可是少主君,还有好多菜您没尝呢。”

  何镜沉默了瞬,继续道:“我吃饱了,菜撤下去你们分了吧。”

  “可是……”小夏还想再说什么,可见少主君抬眸盯着自己,也只好应了好。

  小夏带人将午膳撤下,其中一个小厮动作极慢,最后抬眸与少主君对视了瞬,后者神情一变,那小厮却已端着菜肴离开房间。

  原本安静坐着的戚怜已开始揉眼睛,见到儿子犯困的模样,何镜忍不住笑笑。

  戚怜下意识攀住爹爹脖子,小脸蹭了蹭何镜胸前,嘴里撒娇道:“爹爹,怜儿困了。”

  只有没有外人时,戚怜才敢肆无忌惮的撒娇,何镜[shu]稔抱起儿子,温声道:“怎刚吃饱就困了,爹爹带你去休息。”

  朗朗夏[ri],暖风卷过庭院,只吹的人昏昏[yu]睡,守门的小厮昏昏[yu]睡,却被一声猫叫喊醒。他瞪眼一瞧,正是此前住在朗月阁的野猫,昨天将它的窝端了,今[ri]竟还敢跑回来。

  那小厮立刻起身去赶,嘴里还小声喊道:“嘿,你这野畜生,若惊扰了主子休息,我将你皮扒了。”

  那杂[se]野猫站在屋檐上,十分不屑睥睨小厮,随后动作灵敏的顺着窗沿钻进去。只听一阵噼里啪啦,那野猫嘴里叼着条鱼,沿着墙边嗖的一蹿便不见踪影,只留那小厮收拾残局。

  卧房门被轻轻叩响,三长两短。

  何镜蹙起眉头,他将内卧合拢,这才拉开房门。

  “公子!”门[kou]的身影闪进屋内,对着何镜跪下。

  “快起来。”

  何镜怕吵醒怜儿,声音压的极轻。

  跪地之人应声起身抬头,若是戚如穗在场,便能认出眼前这人便是那[ri]给她指路的小厮,名唤秋儿。

  此刻秋儿眼中满是担忧与焦急,“公子,发生了何事?为何她忽然将您接回朗月阁?”

  秋儿所问,亦是何镜想知晓的,戚如穗为何一时兴起,将自己接回朗月阁。

  他猜想许是戚若竹要回来了,他到底顶着个少主君的名头,将他接回来也是为了面子好看,或许戚若竹一走,他与怜儿便要再回到那座小院。

  见公子没有言语,秋儿忧愁更甚几分,嘴上找补道:“回朗月阁也好,马上入秋了,留在那里公子和小少爷的身体都受不了。”

  小院并无地龙取暖,去年冬[ri]若无他暗中接济,公子与小少爷的身子怕是要冻出毛病,何镜听秋儿碎碎念叨完才开[kou]。

  “你怎又回来了,不是叫你出府吗。”何镜看着身前的男孩,语气并未有责怪之意,可眉心却不由蹙起。

  “我不走。”秋儿又跪在地上,执拗且倔强,“我若走了谁来伺候公子,公子一[ri]不走,我便一[ri]不走。”

  走?他此生还能走去哪里?

  何镜敛起眸中情绪,看在跪在地上的秋儿,心间万般情绪翻涌,最终又归于平静。

  “你起来吧。”何镜叹了[kou]气,手不自觉握紧,“阿言的病情可有好转?”

  阿言是何镜的贴身侍儿,俩人年龄相仿,又一同长大,比起主仆更像密友。七年前,阿言陪他从京中嫁到江南。

  祸事发生时,阿言是第一个被诬告私藏白银的,没人听他解释,文声月下令将阿言赶出戚府,任凭阿言苦苦哀求,那群人还是把他生生拖出院子。

  从此何镜便真成了孤身一人,再没一个值得信赖,直到秋儿隐瞒身份悄悄入府。

  秋儿抿了抿唇角,低头看向地面,磨蹭半天才说道:“阿言哥哥一切皆好。”

  何镜一瞬便抬起头,急切道:“阿言病情严重了?”

  秋儿神情更加复杂,他不希望公子为难,也不希望阿言真的出事,想起前几[ri]见到阿言的模样,秋儿将头压的更低,甚至偷偷红了眼眶。

  “公子,大夫说阿言哥哥的病拖的太久,很难治好了。”

  当年阿言被赶出府后出只能靠做些手艺勉强糊[kou],盼望着有[ri]能与公子再见面,可却在半年前染上寒疾,近[ri]更是病的无法起身。

  何镜一见秋儿神情便知情况不容乐观,他思索半响,起身拉开梳妆台最下层的一屉,只见两只银玉钗孤零零躺在匣中,那是旧[ri]他留在此处的。

  两只洁净如新的银玉钗被帕子包起来放在秋儿手上,何镜低声嘱咐,“找个信得过的人当成银子给阿言送去,莫要再延误病情,就说是我的命令。”

  秋儿捧着那小包裹,颤声道:“公子,银两都给了阿言,那公子您怎么办……”

  何镜打断秋儿的话,语气坚持,“按我说的去做,越快越好。”

  秋儿半响没有言语,最后只抬手抹了把眼泪,悄悄退出门去。

  屋内,何镜独坐良久,最后用衣角擦过脸庞,像无事发生一般回到内卧去看怜儿。

  是夜,长鹤院内。

  戚如穗在外忙了整[ri],本[yu]来问个安便走,文声月却固执留她用膳。

  文声月一如既往地叮嘱着,“大夫的药可要按时喝,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可要及时寻大夫,你这些[ri]子没去寻账露面,你那些姨母们恨不得将账都吃她们肚子里去。”

  戚如穗回道:“父亲放心,明[ri]我便去各个账房露个面。”

  “可还需文溪跟在你身旁?”

  戚如穗见文声月面上忧虑,勾唇笑笑,“账目我心间皆有数,这七年的记忆我亦想起不少,父亲不必担忧。”

  眼瞧用膳到了尾声,文声月缓声开[kou]道,“前些[ri]子你小姑父来信说女婿要生了,今早她家又来了信,果真是个丫头。头胎便是女儿,你小妹是个有福气的。”

  戚如穗挑了挑眉并未接话,只听文声月抿了[kou]茶水继续道:“穗儿,你什么时候能让爹爹抱上个孙女。”

  戚如穗放下筷子,半开玩笑道:“这就是父亲把柳童送到我身边的原因?”

  文声月仍在笑着,可眼底却不动声[se]划过抹嫌恶,不过一个给戚如穗解闷的玩意,怎可能让他怀上戚家的孩子。

  他虽是这么想的,可嘴上却说道:“他若是讨得你欢心,有个孩子也是他的造化。”

  戚如穗动作一顿,随后轻笑了声,“父亲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女儿大病初愈,恐怕力不从心。”

  文声月闻言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净瞎说什么,明个我叫大夫来,给你多开几贴补药。”

  戚如穗年岁不小了,与她同龄者孩子三五个的比比皆是,而她膝下却只有一个男孩,文声月自然着急的很。

  在戚如穗想起来的记忆中,也记得文声月提过许多次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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