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贪嘴的下场
徐勺与周早在东殿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正巧从二跑完步回来,周早远远看见从二的身影,眼疾手快地给徐勺使了个眼色。
徐勺一看见从二,赶紧闭上嘴停下闲聊,太监当值时可是不好随意聊天嬉笑的。
“连总管好!”
从二点点头,朝内殿走去。
等到从二进了大殿,周早疑惑地同徐勺说道:“连总管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差?”
徐勺摇头表示不知,忽而,他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夏云姑娘送的糕点,我得给连总管拿过去。”
殿内,从二扶着额头喝了好些水,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看吧,所以他才如此不喜欢运动,随便跑了几步竟然又是头晕又是咳血。
他自幼身体比不上旁人,但也不是个病秧子,下河上树都是轻而易举的事,顶多是时常生病感染风寒之类的。
最早的时候应该是两年前从沧州回来的第三个月。
许是他缺乏锻炼,从那时起,他时常会感到胸闷气短,随着时间推移,大约半年前开始,他走几步就会喘息不止,连他自己也觉得身子差得令人咂舌。
“连总管!”
徐勺提着食盒走进来。
从二问他:“何事?”
徐勺送上食盒:“夏云刚刚回来了一趟,说是芙蓉糕。”
从二问他:“夏云人呢?”
徐勺道:“司珍司那边要赶制一批中秋的物件,皇上命夏云过去监制去了。”
从二点点头,他看了一眼食盒,心中的不适感还未消散,“咱家没胃口,你拿去同他们分了吧!”
徐勺心中欢喜,他们这些奴才什么时候能吃上司膳司的膳食了,“连总管,这不好吧……”他面上却不得太开心,故作推辞一番。
从二道:“没什么不好的,咱家不吃也不能浪费了不是。对了,可别让夏云知道了,她每日跑那么远帮咱家拿零嘴,给她知道她怕是心里得难受了。”
徐勺应下,欢欢喜喜地拿着食盒下去了。
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徐勺把糕点拿出来,海棠糕清香扑鼻,色泽酱红,上头有白芝麻点缀,看上去就十分美味。
司膳司的手艺可不是作假的,徐勺尝了一口,好吃的令他浑身酥软。一口接着一口,一盒子海棠糕很快就被他吃光了。
“有点腻了……”徐勺吧唧两下嘴巴,拿起水壶灌了好几口水。
徐勺有个坏毛病,就是贪嘴,他小时候家里就是因为养不起他才将他送进了宫里,这两年升做了长寰宫的御前太监,这可是个能捞着不少油水的差事,可徐勺不是贪财的人,对那些银钱并不感冒,反倒是送些山珍海味的能得他青睐。
焦?
糖?
独?
家?
整?
理?
吃饱喝足,他才拿着空了的食盒交还给司膳司。
司膳司正在处理宫外运来的螃蟹,螃蟹放在蒸锅里,香气飘了老远。
徐勺嗅了两口,道:“这么香啊!这是要给皇上吃的吧!”
司膳司的庖长道:“成色个头最大的都送到御膳房去了,这些个头小的是要送到几个大官府上做中秋礼的。”
那庖长想同徐勺拉近关系,知道徐公公是出了名的爱好美食,他偷偷从篓里拿了几只螃蟹,“徐公公,这是分到我们司膳司的,您拿去尝尝。”
这已经不是庖长第一回孝敬自己了,徐勺知道这小子的心思,点点头,“你小子……”
庖长笑道,“还望公公多多在连总管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
徐勺笑道:“好说,好说。”
这边,薛景还浑然不知从二咳血的事情,第二日从二也是绕着外围慢悠悠地走了一圈,刚溜了还没半圈,只听得身后传来咳嗽声。
从二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谁,他站在原地心虚不已。
薛景今日空出时间来,从二出门时他就一直悄悄跟着,没成想跟着从二后头从正阳门走到了华武门,从二走得是慢慢悠悠,不说跑步吧,怕是路过的宫人都要比他走得快。
薛景走到他跟前,指了指他的额头,“你啊你,偷懒被我抓着了吧!”
从二吐了吐舌头,被抓包的窘迫教他低着头望着脚尖不敢看薛景。
薛景叹了口气,“教你跑步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难道你总想这么病殃殃的吗?”
从二捂着胸口可怜兮兮地说道:“可是……我真的跑不动……”
薛景凑近了看,见到从二额头上布满了薄汗,唇珠上也挂了水珠子,真倒是像是去了水里一遭。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薛景拿出帕子给从二擦着汗。
四周无人,从二不避讳地委屈道,隐隐听着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就跟你说了,不能跑步了,我心口疼的厉害。”
话音刚落,眼角就滴了一滴泪下来,薛景急了,“是我错了……”他看着心里也难受,不过从二也不是身患疾病,从未见过身子差到这种地步的。
“我们先回去,让韩其之给你看看。”
不用跑步,从二自然是开心得很,哪怕是喝药也好过要他硬着头皮强身健体。
韩其之给从二诊治,蹙着眉头,连说两句怪哉。
薛景担忧地问道:“哪里怪?”
韩其之道:“从脉象上看就是一般的气虚体弱,可是看连总管的舌苔发白,眼白泛黄,又不像是体弱这么简单。”
没这么简单?
从二想起自己昨儿个咳血的事情,心里慌乱无比,揪着薛景的衣裳,“我不会要死了吧!”
薛景皱着眉头,“别瞎说!”他问韩其之,“连你都诊不出来是什么毛病?”
韩其之道:“老臣无能,确实是找不出确实的病症……”
话音刚落,门外发出一阵躁动。
薛景心生不满,呵斥道:“何人在外面喧哗!”
周早回禀:“皇上,徐勺吐血了!”
徐勺是徐广认的干儿子,从二又同徐广关系亲,知道徐勺吐血,从二着急地问道:“赶紧请太医给他看看吧!”
话音刚落,从二和周早不约而同地看向韩其之。
韩其之正了正身子。
他一个御用太医,太医院太医令,怎么好给一个小太监看病!
他看向薛景,薛景望了一眼从二,道:“既然如此,爱卿,你去给他看病吧!”
韩其之:“……”
周早和张英扛着徐勺进到西殿,将他放置在卧榻上,徐勺两只眼睛闭着,只剩眼白露在外头,嘴边吐出的鲜血已经被擦干净,但嘴角还有血沫流出。
韩其之当机立断,拿出银针给他头顶封了几处穴位。
少顷,徐勺醒了过来,瞳孔涣散。
韩其之替他把脉,“沉而无力……”韩其之问他,“你昨日到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徐勺瞥了一眼薛景,无力地呜呜囔囔道,“就是正常的吃的东西……”
从二知道他贪嘴,那些回乡探亲的宫人常会给他带些家乡的特产,徐勺全都照单全收。
从二呵斥道,“你不说实话可就没人要救你了!”
徐勺收取的吃的不少,银钱也有少许,他不是不想说,可偏生皇上在此处,宫人之间是不可私相授受的,他不敢说出来是怕皇上生气。
见他吞吞吐吐,薛景便懂了。
若不是看在从二和徐广的面子上,薛景是定然要讲他拖到刑房打他个二十大板的。
“你尽管说,不必避讳朕。”
徐勺这才敢说,“昨儿个吃了汉州送去司膳司的螃蟹,还喝了点小酒。”
周早道:“螃蟹?那不可能啊,那螃蟹宫里许多人都收到了。”
徐勺肚子又痛了,他哎呦呦叫个不停,“真就吃了螃蟹!”
韩其之道:“不仅是螃蟹,吃的所有东西都告知于我!”
徐勺捂着肚子道,“旁的就是和周早他们吃的一样的餐食了……”他倏地又想起来,“还吃了八块芙蓉糕……”
周早一听,急道:“芙蓉糕?那不是夏云拿给连总管的嘛,怎么到你肚子里了!你可真是!”
韩其之摇了摇头,“你现在感觉如何?”
徐勺气若游丝,“疼死了,像有锯子在锯小的的肚子,韩大人,您可救救小的啊!小的不想死!”他还没吃够美食呢!他还准备娶秦云宫的小喜当对食呢!
韩其之道:“我目前看不出是什么毛病,只能暂时替你缓解疼痛……”
薛景并不太在意徐勺,他现在担心的是从二,他命韩其之这几日都待在宫里,每日给从二调理身子。薛景也不逼从二锻炼了,养好身子才是王道,真要是锻炼出了什么毛病,他才会追悔莫及。
中秋前一日,还有一会儿便到午膳的时候,从二吃了两块夏云带来的枣糕。
“不吃了,待会儿吃不下别的东西了!”从二摸摸肚皮。
夏云埋怨道:“有什么好吃的比司膳司的糕点还好吃呢!”
从二知道夏云是生气了,这些甜食一般是几位娘娘和皇上才能享用的,皇上不爱甜食,更不许从二多吃,因此司膳司是不会主动送到长寰宫的。夏云这姑娘,知道自己爱吃糕点和蜜饯一类的甜食,时常上司膳司给自己拿。来回好些路,要费不少时间,从二很是感激她。
可今日御膳房的说了,午膳有汉州御贡的大螃蟹。
前两年汉州水涝,两年未曾御贡,今年水涝止了,上贡了比往年多一倍的珍鲜进宫。
从二长这么大,可从没吃过螃蟹。
他光是想想就口水直流。
螃蟹……
从二半敛眸子,他抬头望着夏云。
夏云正在收拾食盒,嘴上娇嗔地说着“公公有了螃蟹,就不要夏云送来的糕点了,哼!”
“夏云……”
夏云疑惑地抬头。
从二对她说:“你把糕点留下吧,咱家下午一定把它们都吃了。”
夏云笑道:“公公中午吃了螃蟹,下午还有胃口嘛?”
从二道:“有的,你尽管留下吧!”
夏云又同从二说了两句话,便下去忙去了。
从二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透着一丝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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