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逼婚
宫墙下,初秋的夜风还有些炎热。虽然这个拥抱让江小蛮一下子如回到了孩提时代,可却紧得让她觉得不适,尤其是胸腹间薄绸下的温度,似乎是过于亲密了。
“干嘛干嘛!”她笑着推了两下,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冯策伸手替她伸手拢过碎发,状似悠然玩笑地说了句:“也是,下个月蛮儿就能以公主的身份回宫了。”
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今夜冯策温和的眸子,一直凝视细看着她,其中闪动的光让江小蛮觉得有些错愕。
“阿兄是夤夜而归,见过贵妃了吗?”她撇开眼,随意地略过先前僧道们离去的方向。
“倒是正要去。”冯策虚扶了把腰间佩刀,冷不防摸了个空,“贵妃贵妃的,母亲若是听蛮儿叫声阿娘……”
话到一半,也只温笑着未再说下去。见远处有寺人来相请了,兄妹两个也就别过。
这一天夜里,宫里安排江小蛮住进了驿所。按照命格,她在及笄前,绝不能在禁苑宫廷中过夜。
否则,便要折损了今上的寿数。
是以哪怕还有一月,她也只能暂宿陋所。
望着一墙之隔外,早已与她预备好的公主府。江小蛮辗转反侧,素来贪睡的她,竟破天荒的难以入眠了。
“呀,小姑奶奶,都三更天了,怎的还没睡?”
听着动静,女官韶光蛾眉蹙起,忧心地伸手过去试探。
“韶光姑姑,我有些怕,你上来抱抱我。”
因是素来知道她的脾性,韶光依言上塌,也没顾尊卑,在她身后轻轻拍抚,一边低语哄着:“下月就要议亲了,怎还跟个孩子般,这是魇怔了?”
听她一说起议亲,江小蛮脑子里顿时掠过邬月蝉悲愤的水眸,又想起萧滢了无生机的面目。
“我正是怕这事呢。”她抱膝顺势倚在韶光肩窝里,扁了嘴忧愁,“姑姑,世间的男子是不是大都薄幸?”
察言观色,韶光一下就看出了小公主今日是遇着事了,也不多问,只关切地笑了笑:“胡想些甚,贵妃多厉害个人物,婚事上自然不会轻率的。再不济,冯都尉知根知底,又是贵妃一手养大的。”
听她忽然说到冯策,江小蛮脸色尴尬,被拍抚着打了个哈欠,“什么呀,兄长怎么可能。再说,他也不会愿意尚主的……”
迷蒙间,一双浩如星河的眸子晃过,她偎着韶光,渐入梦乡。
第二日一大早,天朗气清,迟迟没有等来莲贵妃,江小蛮便甩脱了侍从,独自溜出了驿所。
才从驿所的墙头跳进小巷,两个孔武有力的仆从突然上前跪地抱拳:“见过玉真郡王,我等是房家家奴,我家公子想请郡王一叙。”
说罢,指了指后头一座坊巷。
见那处是城中最大的一间酒家,江小蛮是偷溜出来的,这两个仆从又明摆着是强请的模样,想了想,也就跟着他们去了。
雅间临水,外头是大片大片还未凋谢的莲叶。窗前立了一人,锦袍玉束,看背影倒是个浊世佳公子的样子,只是有些陌生。
“子詹越礼了,公主见谅。”男人一转过身来,江小蛮眉间紧起。
原来是京中有名的纨绔—房文瑞。房家父祖皆是国之股肱,只是如今家主早亡,只留下个房夫人,袭承了个蜀侯夫人的名号,独自养大了这位嫡子。
“房公子该称我郡王。”江小蛮见过他打杀家仆的暴虐样子,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对于厌恶不喜之人,她从来懒得周旋。不过是招呼了声,便打算离开。
还未走到木梯边,便被人一把拽在了胳膊上。
抬头对上房文瑞泛着冷色的长眸,他的笑不达眼底,轻蔑中带了些志在必得。
房家的身份贵重而微妙。不仅是英烈之后,蜀侯夫人还是今上的表姐。是以这位房公子,看着样貌不错,却是极不好相与的。
“公主急什么,难道不知今早上,陛下金口玉言,已经定了你我的亲事了。”
“你乱说!”江小蛮想要拍开他的手,却越发被拉得近了,“贵妃答应过,要我自个儿挑的。”
“倒是大言不惭,小女儿家也不知羞耻!”房文瑞低声嗤笑,眼前的少女道士模样,瞧着土的很,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见她挣扎得厉害了,又柔声哄了句:“公主于莽山过了七八载,想是清苦了,往后嫁了我,子詹必然呵护……”
忽的一粒石子破空袭来,打在了房文瑞的右臂麻穴上。他不禁吃痛松了手。
“呸!”江小蛮没见着石子,只顺势挣脱,怒得狠推他一把,“作你的春秋大梦,尚主尚主,该是驸马嫁入皇家。你就是真作了驸马,也就是我家的奴仆。”
长这么大,便是性子古怪的景明帝也从未在面上说过她一句重话。江小蛮受了房文瑞的恶语,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反击了回去。
房文瑞还待去拉,木梯上行过个配刀的胡人,目光阴森地朝看了眼里头。他被瞧得一怔,便不留神被她跑了开去。
一股狠劲泛起,他急忙追至木梯当中,伸手就朝少女肩头按去。
江小蛮厌恶地朝前一矮身,躲避之时,脚下一空,肩头生生从男人掌下滑开。顺着扶梯,轰然磕着后背腰臀便摔了下去。
这一摔倒把房文瑞吓懵了,但见江小蛮额角堪堪擦过廊柱,肉眼可见得红了一大片。
二楼的那个佩刀胡人也看见了,正要上前,却见那小道士撑着身子起来,忍痛瞪了楼上一眼,便飞速跑开了。
玄武大街上,人群熙攘,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节日的气氛已经蔓延开来。
江小蛮扶额走在坊墙边,心慌意乱的,还沉浸在方才的一场变故中。
左肩痛得像被人扯了块皮肉般,整个后腿腰侧也是火辣辣得,估摸着也红肿破了皮。
从前在山林里,也是摔打跌惯了的。这等伤痛,她倒并不是太防在心上。
只是房文瑞的话,让她心意惴惴。
前头拱桥上,忽见个年轻郎君替妻子打伞遮日头。江小蛮不知想着了什么,眼眶忽得一红。
阿耶曾说,及笄方能回宫,也曾说……
及笄后一年内,务必要点婿成婚。不然,轻则折损寿数,重则国运不稳。
都是些瞎编的浑话,她在河畔垂柳下驻足,就着流水浞去手掌血灰。
“阿耶的性子,赐婚的事怕是缓不得的。”
她自语着起了身,脚下不自觉地,便朝讲习所的方向去了。
景明帝嗜教痴迷,在皇宫东南的宝地上,征发民夫十万,用了三年功夫,恢弘壮阔地才将讲习所建成了。
说是讲习所,其中道观佛寺,占地规格可比王侯。移植古树,填堆高坡,便是走上半个时辰都逛不尽的。
江小蛮心事重重地逛到一处角门,正要通报了进去,忽的一只硕大的鹫鸟从头顶跌落,惊得她朝后一避。
鹫鸟似是翅膀被人打伤了,正在地上使劲扑腾。
此处常有车马经过,倘若放任不管,估摸着不多时便会被碾碎成泥。
看着它拼了命也再飞不起来的样子,江小蛮觉着有些可怜,犹豫着想要上前。
可此鹫瞧着壮硕凶猛,尤其是它那只喙,长而尖锐,似利刃般,简直能将人的肚腹捅穿。
时近巳初,过往的信众香客多是绕着走开,或是漠然或是嫌恶稀奇地看那鹫鸟一眼。
江小蛮顿足门前,知道此间定有人是认识自己的,倘若她抱只怪鸟还被它戳伤,明日玉真郡王的逸事便该在贵人间传开了。
鼓了鼓脸,她眉间蹙成了细弱的川字,抬脚欲走时,却又假作在门前等人。
一辆驴车跑过,她刻意朝路中站了站,好叫人家不至碾着那只鹫。
日头颇晒,正打定主意回身离去时,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在门边响起:“郡王在此寻人吗?”
她惊喜地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僧人蹲下高大的身躯,随手便将鹫鸟抱进了怀里。
初秋烈阳炽热光灿,照在他灰青色的福田衣上,散出俗世里最温良惑人的光。
那只原本还惊慌挣命的凶猛鹫鸟,此刻便如只温驯的兔子般偎靠在僧人的怀里。
就在这一刻,江小蛮做了个决定,那些贵胄子弟,她一个也不要。若是非要成婚避劫的话,她想要眼前这个人。
僧人又如何,她不也封号玉真,在道观里活了这许多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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