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洛阳城外。
广明元年,十一月十七日。
寒风萧瑟,诸事皆宜。
漫天的白旗一字排开,不见尽头。
东都洛阳城外犹似从前,人群熙熙攘攘,丝毫看不出这里马上就要改换旗帜,脱离大唐朝廷。
朱温跨坐在一匹矫健的战马上,身配横刀、衣甲鲜亮、威风凛凛,身后是麾下先锋都士卒。经过短暂的整训、换装,此刻看起来军容整齐、军纪严明,就如一支雄师,在战场上所向无敌。
“都头,看来城内百姓对我们甚是欢迎啊。”朱珍同样是骑了一匹战马紧紧跟在朱温身后,这会儿看着外面热闹的情形,有些得意的说道。
对洛阳百姓而言,谁做洛阳城的主人都与他们无关,只要不经历战事,不打扰他们正常的经商、种地、生活,这都是他们能够接受的,哪怕新的主人不姓李而是姓黄。
“哼,切勿大意,再去吩咐下去,严格按照帅帐军令,切实做到军纪严明,不管何时都不能骚扰百姓。”朱温严肃的说道。
这次进军洛阳城前,为了展示良好的军队形象,黄巢帅帐颁布了一系列军纪,要求各部严格做到,否则军法从事。
往常义军攻城掠地之后,帅帐不会多做要求,各路大军都是各自为战,每到一处都是烧杀抢掠、剥夺财富,以充军资,而这次却是三令五申,要求坚决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为安抚洛阳城内百姓,黄巢在行军掌书记皮日休的建议下,在进城之前还颁发了《告洛阳父老书》,这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可见黄巢对此次进军洛阳的看重。
朱温担心麾下这帮兄弟平素懒散惯了,一旦进城忘了军纪,酿下大祸就得不偿失。
朱珍见朱温动了真格,就未再多言,赶紧转身再次传达军令。
午时。
黄巢率领起义军将士到达洛阳南城定鼎门外。
朱温看着眼前的定鼎门,陷入沉思:东都留守刘允章可真是会做人啊,将逢迎新主之意表现的淋漓尽致,真是人中龙凤,朱温在心中自叹不如。
定鼎门,向北正对着皇城正门,其意很是显然:定鼎江山。
黄巢很高兴,非常高兴,他对刘允章所做十分满意,非常满意。
征战多年,最后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俯视天下众生吗?
中军精心挑选出的一千精兵强将,此时皆身穿白衣白甲,手举白旗分列两侧,盔甲鲜明、精神抖擞、志气高扬、目光傲然、直视前方。
在大唐,白色乃是一般贱民及商贾等地位低下的人才穿的,可是黄巢仍力排众议,将白色定为军旗的颜色,他就是要昭告天下,他黄巢率领这帮不被朝廷看好,不被朝廷倚重的低下子民,也能够亲手打造一个全新的王朝。
朱温再三窥视这帮中军士卒,这乃是黄巢麾下精锐战卒,亦是其亲军护卫,这些将士都是跟随黄巢多年,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卒,无论是忠心度还是战斗力都是首屈一指。
朱温再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先锋都士卒,虽然在义军中已经属于精锐之师,但是跟这些黄巢亲卫相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春风得意马蹄欢。
此时朱温远远的看着马背上的黄巢,虽不能看清楚具体的神情,但他仍旧能够感受到黄巢内心的亢奋、激动之情,就连黄巢座下的那匹战马此刻都显得威武矫健,行走起来轻盈飞快。
黄巢骑在战马之上,身体挺拔直立,目光深远的看着定鼎门。
“罪臣刘允章携东都文武百官恭迎黄王。”东都留守刘允章连忙匍匐膝行到黄巢马前,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一脸恭敬的说道。
朱温再次惊讶万分,这刘允章果然非同寻常,前身还是大唐朝廷的东都留守,此刻俨然已经成为黄巢义军的重要骨干,脸面上的真情不容他人怀疑,这曾是两个互相对峙的敌对势力中的一员。
“吾等罪臣恭迎黄王。”刘允章身后的一众东都留守文武百官皆是恭敬的跪在地上朝着黄巢叩首说道。
黄巢双手紧握缰绳,盯着洛阳定鼎门看了一眼,然后又俯视着跪倒在地的东都留守府一众官员,突然间就有了睥睨终生的感觉,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黄巢从战马上一跃而下,连忙搀扶起刘允章笑着说道:“刘公请起,吾怎能承受刘公如此大礼。”
一番推辞后,刘允章终于站了起来再次恭敬的朝着黄巢施礼:“罪臣悔之晚矣,未能及时投效黄王,还请黄王恕罪。”
黄巢哈哈大笑起来,亲切的拍着刘允章的双手:“刘公何罪之有。”
这时黄巢好似才发现其他文武百官仍旧是跪倒在地,就赶忙上前两步朝着文武百官说道:“我怎能承受诸位如此大礼,还请快快请起。”
黄巢刻意过去又搀扶起两个年老官员,这才使得众人都一一站了起来。
“大家都是洛阳城的父母官,以后我还要多多仰仗,还请诸位定要尽心帮助我。”黄巢面色温和的对着跟前的文武百官寒暄道。
“吾等定一心一意效忠黄王。”
黄巢对于眼前众人的表现甚是满意。
趁着间隙,朱温终于缓缓驰马走到近前,才将诸人脸上的神情一一观察清楚。随着黄巢的不断安抚,洛阳城内的一众文武百官脸上的担忧之色亦是缓缓褪去,进而转化成不为他人察觉的喜色。
黄巢进城前,他们最害怕的就是会向其他城池的官员一样,被黄巢义军枭首示众,而眼下不仅性命无忧,还有可能继续在这个官位上干下去,这可就是天大的惊喜。
至于刚才跪迎的那些时间就可以忽略不计,跪大唐朝廷是跪,跪黄巢义军是跪,不论给谁跪,只要能够维持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他们都愿意跪。
朱温神色冷峻,内心却是翻天覆地。这些世受皇恩宠幸的文武官员,为了一己之利就这样毫无节操的将先主大唐朝廷卖了个干干净净。
朱温自愧不如。
世人皆说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文人最重风骨与气节,追求大义凛然、不卑不亢的精神信念,而在眼前这些大唐的文官身上却是丝毫没有见到。
大唐朝廷真的已经走到末路了吗?
朱温怔怔的看着不远处还在寒暄的众人。
“黄王,还请上马入城。”未久,刘允章走到黄巢的战马跟前牵着马缰,躬身说道。
黄巢内心愈发的高兴,迅捷的翻身上马,脊背挺的端直,在刘允章的带领下朝着洛阳城走去。
此时的洛阳城内早就被先行入城的义军士卒控制,大街两侧皆是中军护卫把守,一个个持枪挎刀,严阵以待,静静的等候他们的主人。
朱温骑坐在战马之上,仔细的打量着跟前名扬天下的洛阳天街。
它是洛阳城的中轴大街,北起皇城正门端门,南至外郭城正门定鼎门(曾称建国门)。曾经的天街繁华无比,有人称其“阔一百步。道傍植樱桃、石榴两行。自端门至建国门,南北九里,四望成行。人由其下,中为御道。通泉流渠,映带其间。”
曾经繁荣的天街上人来人往、车马声喧,赴宴的乐工、献捷的将士、迎亲的队伍……而今却都是化作云烟。
而眼下,天街两侧繁华不在,种植的槐树、柳树,此时枝叶脱落,只剩光秃秃的枝条在太阳的照射下映着苍黄,作着历史的见证。
黄巢心潮澎湃的在刘允章的带领下穿过御道,来到了洛阳城内的皇宫。
“黄王,这就是宫城。”刘允章恭敬的指着雄伟壮丽的皇宫说道。
黄巢跨坐在战马之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皇宫:这是大唐威严的象征,是世间众人的仰望所在,他曾奋尽一生,力想博取功名,能够昂首挺胸的进入到这座宫城中贪得一隅,为国为民作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是朝廷狠狠地抽了黄巢一巴掌,将他曾经的雄心壮志践踏的一无是处,而今他换了一个方式终于进来了,他已经不仅仅满足于眼前的这座宫城,他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西京长安,那才是他而今的追求。
从进军洛阳城外,朱温就感自己一直处在浑浑噩噩之中,他没有像黄巢或者其他义军将领一般兴奋无比,他无时无刻不在深思:有朝一日他会如此吗?
“还请黄王入宫。”刘允章见黄巢看着皇宫不语,就再次恭敬的说道。
清醒过来的黄巢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一座园林问道:“刘公,那是何处,今日就在那里下榻如何?”
刘允章顺着黄巢所指看过去一怔,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说道:“回黄王的话,那是上阳宫,罪臣谨遵黄王令,这就去安排。”
黄巢满意的点了点头。
刘允章明白:不论黄巢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没有进入皇宫,他都会毫无条件的服从黄巢的意志,这是他的求生能力,在此时他是降臣,还没有取得黄巢的绝对信任,做事必须谨小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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