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他们生活的世界（六）
受户外的冷风一吹，林允儿先前被酒宴的氛围熏得飘飘然的头脑才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她很喜欢像今晚这样和林深时一起公开地参加某个活动，然而眼下，她能感受到正有另一股情绪充盈着她整个心间。
庭院外面的夜已深了。
林允儿忍不住拢了拢身上那件最初也没想要用来御寒的小西装，这才回头看向身后的曺诗京。
“我当然爱他。”
平时羞于启齿的话语这会儿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林允儿的双眸盯住了曺诗京，“我猜曺小姐你应该不是事到如今才想着来确认我的心意吧？”
“与其说是确认，倒不如说我只是想让你证明一下。”曺诗京的面容大半被昏暗的环境所隐没，让人看不太真切她的表情。
“怎么证明？”林允儿问。
曺诗京思考了一下，整体看上去却更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过了片刻，她才以疑问的方式回答了林允儿的问题：“允儿你有想过，退出娱乐圈吗？”
林允儿略微怔然。
她并不是诧异于曺诗京问的内容。恰恰相反，仅在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曺诗京这句问话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与用心。
“有的时候，我也羡慕普通人的生活。这并非虚言。普通人没有拥有过和我一样的生活，他们也就不需要像我一样地活着。欧巴他却不同。他不是普通人，他的个人感情并不是一句所谓的两情相悦就能轻易决定的。即便是阿爸他，有时候也需要顾虑外界的一些视线。”
“为什么李代表他自己的顾虑，需要深时来付出和牺牲？”
林允儿叫停了曺诗京的话，声音很冷。
“他想要继承集团，那就让他自己去努力！既然拿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做筹码，那就别用这种好像他也是被逼无奈的语气来进行粉饰！”
这是林允儿第一次在提到李溪午的时候用上了如此严厉的口吻。她好像总算抓住机会将内心长久以来的想法给一口气吐露出来。
曺诗京的话音顿了顿，再开口时，她似乎真有了些无奈：“我前面也跟你说了，我们并不是非要欧巴他和谁在一起。即便欧巴他有了份不错的婚约傍身，那也只是让他在我外公眼里增色一点而已。只要他不是和我结婚，结果都无关紧要。假使抛开这些利益相关的事情，允儿你又真的觉得以我阿爸的身份，不需要去在意别人的言论吗？”
林允儿一声不吭。
“堂堂Han Shin集团的代表理事，儿媳妇是idol出身。我知道这很奇怪，但这种事在我们的那个圈子里就意味着丢人现眼。就算我阿爸他不在意外人的嘲笑，他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难道是因为他不该当上财阀？他如果没有现在这样的社会地位，他就不必那么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了？”
对面的曺诗京抱起了手，目光格外冷静地凝视着林允儿。
“不是这样的，允儿。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你实际上一直在回避那个最核心的问题……关键从来不是我阿爸他要安排深时欧巴的婚姻。问题的关键在于你！在你的身上！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这么过分，但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让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就算是普通家庭，你真的觉得所有人都能开明地接受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孩进入自己家吗？”
林允儿一下子抿紧了嘴唇。她死死抓着手中的包。
见她这副样子，曺诗京的脸上也悄无声息地划过了一抹复杂之色，她缓下声来。
“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因为欧巴他的家世有些特殊，让问题更加凸显和变得严重了而已。允儿，从你个人而言，你是个不错的人。这点我和阿爸都承认。可是你的职业让阿爸他有点难以接受。这种难以接受即便是单纯站在家长的角度也是一样。你曾经是国民性质的那种大明星，但在这件事上，你过去的高人气反而更成了问题。所以我刚刚问了你那句话，你有想过退出娱乐圈吗？如果你真的爱着深时欧巴的话。”
曺诗京的声调不经意间变得高昂了些。
她不由往前走了几步，非常认真地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种牺牲。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但事实上，我觉得欧巴他和你在一起，那也是一种牺牲。因为他完全可以找到比你更好的人。当然，我指的是各方面的条件。比起心灵的契合，我觉得先确定对方是否适合和你在一起才是更重要的。你也可以说我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大概是因为我从小生活的环境让我习惯用功利的目光去看待每件事情。”
女人缓缓吐气，重新退后站好。
“总之，这些算是我给你的建议。你说你爱着欧巴，我希望你能给出更加明确的证明。不是证明给我看，是证明给我阿爸还有外界其他的那些人看，告诉他们，你和欧巴之间至少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才虚假地交往。”
曺诗京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几名保镖，她对其中一人招招手，低声嘱咐：“去拿条毯子给林小姐。之后如果她有需要，你带领她去2号厅那边。”
那人垂头应是。
然后，曺诗京回过头来，平静地对林允儿说：“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欧巴，之后如果他来找我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只是我也希望你自己能好好想想。除非你从来没想过和欧巴他结婚的事，那就当我前面什么都没说；否则的话，我觉得你们是时候从那种梦幻的恋爱气氛里脱离出来，考虑考虑别的事情了。”
她没给林允儿太多说话的机会，马上又说：“1号厅那边我不建议你过去，这是真心话。所以你还是听从欧巴的安排比较好。”
“不然呢？”林允儿忽然问。
“不然？”曺诗京皱了下眉，大概是觉得林允儿现在表现出的叛逆很不合时宜。
她侧身环视了一圈这处占地面积不小的花园庭院，嘴里问：“允儿你知道这里的名字吗？”
“深林？”
“对。韩文名就叫‘森林’，这也是我外公取的名字。”
曺诗京回身看着林允儿，眼神如剑，足以给寻常人带去十分沉重的压力。
“今天晚上那里面就是一座‘森林’。问题在于，如果说你以前见过的森林是阳光明媚和鸟语花香，那么接下来你就要准备好面对一座真实又残酷的黑暗森林了。”
她的这番比喻颇为抽象，但落在有心人耳中，其中所指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站在曺诗京眼前的林允儿又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那我就先走了。我想今天晚上你也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曺诗京的脸色略为松缓，她欲言又止地看看还留在原地的林允儿，还是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碍于林深时的情面，有句话被她压在了心底。
——所以还不如你就是个普通人呢。
就是这么一句听着很简单的话，曺诗京始终没敢当着林允儿的面说出口。
刚刚自觉避远的那名保镖在曺诗京带人走后又走回来，迟疑地出声：“林小姐？”
安静伫立的林允儿抬头看来。
“那个，”不知为何，被女孩的那双眸子盯着，这名女保镖的心里也没由来增添了许多压力，“我先带您回室内吧？”
林允儿摇摇头。她突然脱下了肩上的外披，递给对方说：“麻烦带我去1号厅吧。”
“可是……”
“刚才曺小姐应该只是希望你留下来帮我。她应该没说过不许带我去1号厅那边之类的话吧？”
保镖皱着眉，旋即低下了头。
“是，我明白了。”
她接过了林允儿递来的衣服，也没多嘴再问，相当敬业地在前引路。
脱了那件小西装以后更显单薄的林允儿环着手臂，默默地跟在后面。
夜幕下，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行走在花圃之间。
分布在石板路两侧的地面照明灯朦胧地映亮了林允儿如雪一般白皙的侧脸。
眉眼淡漠，红唇夺魄。
极其引人注目。
此时的她清冷得与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谁都不曾注意到，她抱着手肘的那只手，五指微微陷入了肉里。
……
“啊，好累！”
结束购物之后回到出租屋里，裴褚琇就直接往后倒在了沙发上面，仿佛再也不愿起身。
但下一秒，她就一个激灵似的翻身坐起，目光发亮：“欧捏，我们看电影怎么样？”
裴珠泫正蹲在地上帮忙归置那些新买的衣物，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在家里和外面时完全两副脸孔的妹妹，问：“看什么？”
裴褚琇马上跑去翻找了一下，拿着张影碟回来对姐姐笑眯眯地示意：“这个怎么样？”
裴珠泫又看了妹妹一眼，整个人哭笑不得。
因为那张影碟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一行裴珠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标题：《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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