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死骑士
高昌王拿起笛子放在唇边,诡异的乐曲又响了起来,陆麟臣猛一转身,双手抬刀格挡。
金属撞击的巨大铮鸣声在尉迟醒的耳边炸开,掩去了尉迟恭趁机挥刀而来的细微动静。
陆麟臣也来不及多说,直接上手拉了一把尉迟醒,恰巧躲过了尉迟恭的刀。
宫殿中满是干枯的尸身和生锈的兵器,尉迟醒踩在了一条胳膊上,险些没能站稳。
“公子,”陆麟臣笑起来,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您可瞧着点儿?”
尉迟醒没有答话,借着腰部的力量在一瞬间转过身,挥刀横切向尉迟恭。
他没有半分客气,身上能使出多大的力气,就在这一刀上用了多大的力气。
尉迟恭的反应也很快,在自己的侧腰前用刀格住了尉迟醒。
神兵并非普通兵器所能相提并论,尉迟恭虽然被高昌王控制,但战斗的本能让他后退了好几步,卸下了几分尉迟醒的冲力来。
尉迟醒压着刀刃往前,手臂的肌肉群瞬间绷紧收拢,抬起刀后精准地控制着双手,再次砍了下去。
每一刀都比前一刀快,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大殿里蛮横地冲撞着,将高昌王诡异的笛音冲散了。
尉迟恭失神的眼眸动了动,手上抵抗的力度也明显变弱了。
又是一刀砍下来,尉迟恭手中的刀断做两截,巨大的声响像是嘶鸣的野马,撞向一切阻挡着它前行的障碍物。
“啊!——”尉迟恭忽然暴喝一声,撕裂了自己的衣衫,“杀了我!”
沙漠里的气温不低,但也绝对还没有到让人皮肤红透的地步,而尉迟恭胸前的肤色,像是刚刚被滚烫的水淋了个透一样。
他脖子上的肌肉随着他的怒吼忽然鼓胀了起来,青紫色的盘虬血管隔着红色的皮肤也十分明显。
尉迟恭用手抓着自己的心口,似乎是想要穿破血肉生骨,挖出自己的心脏来。
“三王兄!”尉迟醒出手的刀猛然收回,压得他自己一口气差点没能缓过来。
“别过来!”尉迟恭忽然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力气大到仿佛要生生捏碎自己的头颅,“你个废物!”
尉迟醒停了下来,手中提着的刀缓缓放了下来。
太累了,爆发式的连击让他的手臂感到了极度的酸痛,他觉得自己有些拿不起刀了。
就连缓缓垂下手时,他的手臂都有些颤抖。
“在中原时不能自保!”尉迟恭怒吼,“在这里也还婆婆妈妈像个女人!叫你动手杀了我!”
高昌王不知何时断掉的笛音再次响了起来,尉迟醒猛地一回头,看见高昌王的面色似乎更加难看了。
嘴角还有浓稠暗黑的血液渗出来。
是他的三哥,尉迟醒明白了过来,只要尉迟恭的挣扎超过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那受重创的就是高昌王。
他正在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雀跃,却听见陆麟臣发怒地喊着他的名字。
刀风扫过来,贴着尉迟醒的肩膀重重地砍进了黄金台阶里。
尉迟恭随手捡了把刀,原本是要一刀切断尉迟醒的脖子,此时此刻却切在的地面上。
“废……”尉迟恭咬牙切齿地按着自己握刀的右手,鲜血像是被榨干了一样,缓慢地一点一点从他的伤口处落到地上,“废……物!”
尉迟恭忽然用左手给了尉迟醒一耳光,巨大的力度让尉迟醒眼前一片金星,连连后退了几步。
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尉迟恭又是一刀砍了过来,恰好贴着他的鼻尖砍进地面。
高昌王的笛音越来越急促,他干枯发白的手指迅速翻动着,催促诡异的音符流淌出来。
尉迟醒动了动肩膀,屈膝后猛然一跃,在半空中举起寒山尽平。
斜刺里冲出来一个更快更有力的高大人影,用肩膀顶着尉迟醒的侧腰,一下将他撞到了黄金柱上去。
尉迟醒落下来,用刀撑着自己的身体,他一抬起头,就看见了双眼毫无神采的尉迟恭。
他站在高昌王的身前,像是他最忠诚的护卫。
“你们兄弟情深,”高昌王放下了笛子,“让我好生感动,这样,我给你个机会,我放走他,你来做我的不死骑士。”
尉迟恭还在呼吸,随着他胸腔的一起一伏,尉迟醒看见那些夸张的血管之中,所有的血液都在朝着他右手掌的方向汇聚过去。
“我知道切手掌是谁告诉你的,”高昌王看见尉迟醒一直在看尉迟恭的右手掌,“是他,对吗?”
高昌王指向了正被陆麟臣反剪在地的首领:“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一刻脱离了控制吗?”
“因为我在看你,我分了神,”高昌王自问自答得不亦乐乎,“你是我至今所见,最适合成为不死骑士的人。”
“我有千万亡灵战士,皆由你来统帅,你就是新世界里最荣耀的将军!”
陆麟臣抬起头,听着高昌王疯魔的话语:“老实说你这样都能把尉迟恭给骗到,我想怀疑的不是你,是尉迟恭到底什么脑子。”
高昌王被挖苦了几句,但他并不在意,他的眼里,只有即将倒在他面前的尉迟醒。
古行川猛然挣扎了一下,脱离了陆麟臣的控制不说,还翻身掐着陆麟臣的脖子,把他压在了地上。
陆麟臣在撞击中被古行川用力一抓手腕,将手中的刀不慎落在了地上。
古行川掐着陆麟臣的脖子,想去摸来刀给陆麟臣的胸口捅上几下。
结果他刚触到刀,整个人就僵住了。
无数战争中的荣耀往事策马而来,像是卷卷长史在他的脑海中铺开。
他曾经也有这样的峥嵘岁月,他与陆家名震天下的将军并辔而行,与最勇猛强悍的草原作战。
最后他死在了莽莽黄沙中,死得很窝囊,却并不后悔。
陆麟臣看见古行川抓住了自己刀,不到片刻就有浑浊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砸下来。
他并不是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人,但此情此景,他也着实没想过怎么开导一个已经死了的行尸走肉。
陆麟臣只能给了他一拳,翻身抢过自己刀,反剪着他的双手再次把他按住了,并且扯开周围的破布条尝试绑住他的双手。
“对不住对不住,”陆麟臣念念有词,“死者为大但活人总要活命的。”
陆麟臣做完一切,才舒了一口气,他的虎口被古行川霸道蛮横的招式震开了裂,鲜血流到他的手心又干涸,干涸后又流出。
直到此时绑住了他,陆麟臣才得了机会,低头看着自己右手虎口上深深的撕裂伤。
“力气可真大。”陆麟臣由衷感叹。
陆麟臣不得不承认,高昌王的眼光还可以,只不过看上尉迟恭这个就属于意外。
“好,换。”尉迟醒淡然地回答着,撑刀重新站了起来。
他一身都被血染红了,本该形容狼狈,却莫名透露出一股别样的美来。
“换什么换!”陆麟臣几乎抓狂,他一边气冲冲地往尉迟醒的方向走,一边怒视高昌王,“你这个三哥……”
尉迟醒转头瞪了一眼陆麟臣,他吵吵嚷嚷得像是要去捅南天门一样的气势逐渐弱了下来。
最后化成了一句他自己都不怎么能听清的嘟囔:“你小子什么时候动脑子能提前告诉我一声。”
尉迟醒往前走了一步,被高昌王控制的尉迟恭立马也前行一步,挡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你放下刀,”高昌王诚意十足,“我让他去你朋友那里。”
尉迟醒当啷一声丢了刀,跨过尸体朝着高昌王走过去。
高昌王也很守信,尉迟醒每靠近一步,尉迟恭就离陆麟臣近一步,直到尉迟醒站在了高昌王面前,尉迟恭也站在了陆麟臣身边。
尉迟醒忽然发力,抬手抓住了高昌王手里的长笛,另一只手作切掌状,从上往下劈在了长笛中间。
质地像极了孔雀石的长笛应声而断,尉迟醒听见自己的身后也穿来几声打斗声,他会意地笑了笑,一脚踹在高昌王的胸口,把他踩在了脚下。
尉迟醒伸臂在空中一抓,寒山尽平灵性地回到了他的手里。
“该砍你哪里呢?”尉迟醒看着高昌王的右手,发现他的右手中并没有黑线。
“你不妨先回头看看。”高昌王笑了起来,两个嘴角硬生生扯着嘴唇往上拉,非但没有笑意,反而显得恐怖。
尉迟醒这才察觉到那打斗声里的不对劲来,他回过头,发现陆麟臣被那个首领制住了双手剪在腰后
尉迟恭踩着他的小腿,拿着陆麟臣的玄元架在他的脖子上,单手死死捂着陆麟臣的嘴巴。
见尉迟醒终于转过头,尉迟恭也就松开了捂嘴的手,但依旧将刀横在他脖子上。
“按话本里来,”陆麟臣重重地呼吸了几下,“我是不是应该喊别管我,快先杀了他?”
陆麟臣猛然发力挣扎了几下,本想出其不意地挣脱,结果这两个人的力气太大,他也只好认命了。
“陆征。”尉迟醒的声音忽然在传进了陆麟臣的耳朵里,他抬起头,却并没有看见尉迟醒张嘴,“听我说。”
“你的刀,是由容虚镜亲自解开封印的,里面有陆家世代英灵守护,你试着调动他们,来对付那个首领。”
这个对付,指的就是把他变成和现在地上躺着这些一样的东西,但陆麟臣瞬间便否认了这个做法。
陆麟臣看见尉迟醒的眼底一惊,就知道他一定是明白了自己在想什么。
“这是古行川的尸体,”陆麟臣在心里想着,“或许活着,但更大可能是死了。”
尉迟醒也迟疑了。
站在感情用事的角度来说,古行川可能是古逐月在这世上最后的同族人。
站在理智的角度来说,古行川万分之一活着的机会都不能放弃,李慎已经死了,当年的事情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古行川的身后,除了古家,还有鞠躬尽瘁却落得满门忠烈皆亡,独留陆麟臣一人的下场。
于情于理,尉迟醒都不能下手掐灭这一丝希望。
尉迟恭拿着玄元逼近了陆麟臣一寸,他的脖子立刻被划开了口子,渗出猩红的血液来。
“我猜,”尉迟醒高举屁起手里的刀,“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还活着。”
尉迟醒这个角度下刀,被砍下来的一定是高昌王的头颅。
“我要是砍错了,正好下去给我的朋友陪葬,”尉迟醒缓缓落刀,“要是砍对了,就算是为我的朋友报仇。”
“横竖不亏。”
“住手住手住手!”寒山尽平已经触碰到了高昌王的脖子,他终于在气场的对赌上落败下风。
“你放开我!”高昌王说话都开始有些慌乱了,“我让他们放了你朋友。”
尉迟醒猛然一下把刀刺入黄金中,斜压着刀口切向他的脖子。
“不够,”尉迟醒一边缓缓压下去,一边跟他谈条件,“这两个人我都要带走。”
“带走带走带走!”尉迟醒的刀已经压到了他脖子上,切开了一块泛白的皮肤,高昌王慌不择言。
尉迟醒朝着高昌王伸出手,等着他自己主动把东西放到他手上。
高昌王把在自己手中的另外半截断笛放在尉迟醒手里,露出了一个怎么样满意了吗的表情。
尉迟醒头也没回地反手丢给了陆麟臣,他刚起来就被这东西砸中了脑门。
“先带他们两个出去。”尉迟醒说。
“这……”高昌王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意见吗?”尉迟醒低声问他,一句话说完,刀身上的寒气就蔓延了出来。
“没有,没有。”高昌王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来。
“先出去,安全后我出来跟你们汇合。”尉迟醒的声音再次传进陆麟臣的耳朵里。
陆麟臣也没用婆婆妈妈,揪着两个人的衣领就往外拖,这两个东西留在这里,才会成为尉迟醒脱身的阻碍。
尉迟醒在陆麟臣走后就松开了刀,背对着高昌王坐在了台阶上:“别乱动,这刀跟我很默契的。”
寒山尽平还斜插在黄金里,横在高昌王的脖子上犹如虽然都会落下的铡刀。
台阶这里已经算比较高了,尉迟醒一眼过去就能看见满殿的黄金和珠宝,上面躺满了干枯残缺的尸体。
“你觉得有意思吗?”尉迟醒很是疑惑地问高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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